入夜，风佑和墨灵在约定的地点会合，先把宫外谣言四起这事说给墨灵听，因为这事，淮南王的人在外头杀了不少人，民心更加沸腾。乌云密布，半夜时分难免又有一场大雨，墨灵手心里躺着一颗夜明珠，微光映射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夜明珠是梦蝶公主给她的，眼看今天晚上黑漆漆要下雨的样子，生怕她找不到路，九姑今晚上看到墨灵外出的样子，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她。梦蝶公主这里，一直暗藏着几套男装，她的身材比墨灵稍微矮些，墨灵穿上不是很合身，但是，不妨碍她灵活的动作。和风佑蹲在废弃的宫殿内，彼此交换情报后，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顺手就把夜明珠给了风佑，想了一会儿，随即又站了起来，目光凝视破落的宫殿，内心深处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主子……”风佑试探性叫了一声，总觉得再次见面后，她的身上发生了一种令人感到陌生的变化。“有一件不好的事要跟你说一下。”

墨灵回过头去，朝他淡淡一笑，“梦蝶公主对皇帝死心塌地，我有心带她离开皇宫，她也不会走。我亲眼看到她割破手腕喂皇帝鲜血，她对皇帝的父女之情，怕是很难让她相信自己不过是皇帝长生不老的工具。按照她手腕愈合的情况来看，恐怕她的父亲是血族的人。”

风佑握着夜明珠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微讶的表情里带着一丝失望，苦笑道：“果然被王爷说中了，皇上对血女施了法术。”

“也不是什么法术，不过是从小洗脑，又对她百般的宠爱，早就了今天的结果。”

墨灵一耸肩，非常了解梦蝶公主的心理，“所以，即便知道血女的真实身份和身处的环境，我也想要告诉你，我们要从长计议。”

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她深信自己能够做些可以改变梦蝶公主的事。在自己隐退之前，一定要让梦蝶公主知道皇帝的真面目，而这之前，她需要风佑和暗卫们的帮助，将淮南王一伙人擒住。风佑的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挣扎着没有说出口，被墨灵斜睨一眼，鄙视的眼神直接朝他丢了过来。“叶不离才带了两千人，还是要巧取。”

墨灵朝他勾了勾手指，让他凑过耳朵，说了自己的计划。风佑的表情有点微妙，半响没说话，墨灵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计划，不由打了他一拳，低声怒道：“怎么，你不信以少胜多的事会发生？”

“主子的计划跟叶不离如出一辙。”

这下墨灵倒是觉着意外，有些呆滞地看着他，随后，嘿嘿嘿恶笑起来。这么说来，她和叶不离倒是天生一对咯。“等会儿顺路去养心殿看看，据说淮南王如今盘踞在大殿里，当着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墨灵摊手问风佑要回夜明珠，把主子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回去跟天程说，这次的面具非常好，就按照这个标准再做几张。”

将珠子握在手心里，身体轻盈地越上宫墙，弓着身，很快消失在风佑的视线里。风佑的唇角勾起一道五味杂陈的微笑，闪身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他要跟当值的林一飞再详谈一次，如果他愿意帮助他们，那今天晚上就是攻城的最佳时机。养心殿正大殿里，淮南王正在朝凤居耀发火，一天过去了，地道里一点没有进展，宫外的谣言已经不是杀几个人就能扑灭的，晋阳城中八万人都在传他弑君杀父嫁祸给修罗王的事，傍晚时分，又有一道奏疏请求淮南王说明情况的奏疏到了王重山手中。王重山自从淮南王起事，在宫中已经住了半个月，如今谣言在宫外传得有鼻子有脸的，他跟淮南王告了假，带着随从出宫回家，准备先让谣言在朝官当中先止住。他回了家，淮南王就更肆无忌惮朝凤居耀发火，把二儿子骂的头都抬不起来了。风佑在暗处听了一会儿，也就那点事，淮南王觉得自己的大儿子才是真正能帮到自己，二儿子和小儿子都是没用的东西。在周边走了一趟，没发现林一飞，想着他说过的话，再想想淮南王在正大殿里这般毫无顾忌的骂凤居耀，估计是他把林一飞给支走了。他除了跟墨灵碰面，更要紧的是要说服林一飞跟他合作，所以，按照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林一飞有可能在养心殿周边巡查。又找了一遍，不见林一飞的踪迹，风佑直接往冷宫方向去，还真在东华门那里找到了跟当值羽林说话的林一飞。当值的羽林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弯着身子说着感激的话，没想到，昨晚上给顶头上司开了次后门，今晚上竟收到了这么大的一份点心。守卫东华门和冷宫范围的人本来就是中军营里最不被看好的人，如今见到顶头上司竟是这般和蔼可亲，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林一飞嘱咐当值的四人，等巡夜的十几人一起散值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里头的点心够二十几人吃的。四个当值的羽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暖暖的，却没看见，林一飞转身之后露出的阴冷目光。到了一处转角，林一飞停下脚步，朝风佑隐身处低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你不会在点心里下了迷药吧？”

风佑从隐身处走出来，黑暗里，彼此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轻笑了一声，道：“我们准备下半夜动手，你要不要帮我们一把，也好在皇上面前将功赎罪。”

“就凭城外一两千的人马？”

林一飞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嘲笑，“还是想依仗谣言瓦解敌人的内心？”

“精兵强将，一两千足够了。”

风佑面不改色地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淮南王肯定也知道南城门隐藏着我们的人。”

“凤居宇傍晚时分急匆匆进宫来禀告淮南王的。”

林一飞是偷听到的，这么隐秘的事，淮南王是不会让他知道的，“宫中的谣言，也是你们的人在散布？”

“要说我们的人，凡是相信七代没有做出弑杀皇上的事，都会暗中帮我们。”

这句话说到了林一飞的心坎上，他不由得怔楞了一下。他的沉默给了风佑希望，继续说道：“大是大非面前，还请林大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林大人想把东华门的羽林迷倒，想要做什么？”

风佑反问，朝他走近两步，“是想趁机把皇上送出宫去，还是放人进来？”

想把皇帝送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别说他一时半刻还见不到皇帝，即使见了面，皇帝能相信他吗？“放我的亲信进宫，潜伏在冷宫附近，见机行事。”

林一飞也不隐瞒，“不一定成功，毕竟也有不贪吃的人。”

“我来找林大人，也是想要请林大人高抬贵手，东华门的宫墙虽然也高，但是，只要守卫是你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的人进来，即便宫中有几千人巡查，我们也能折腾出一些浪花来。”

“挟持淮南王？”

林一飞一怔，以风佑的身手来看，他的手下也不会弱。“三十人，足够了。”

对此，风佑很有信心，“丑时一刻动手。”

“好，我帮你们。”

林一飞自从昨晚上见过墨灵后，前后左右也是多有思量，“万一失败，我也有办法撇得清清楚楚。”

两人击掌为盟。“我的人一起进来，会在冷宫附近潜伏。”

“做出正确的选择，才能保住性命，这是我们主子的原话。”

风佑朝他点了一下头，闪身离去。林一飞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想起来多年前守在养心殿的门口，听见正殿里皇帝跟六代的对话，当时，他们父子二人在商量应该如何平息河北白莲教之乱。皇帝的意思还是安抚为主，六代却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句话。到后来，如今的这位七代带着五千卫戎营的人开赴河北，剿杀三万多白莲教众，传回来的消息称，白莲教的教主连龙袍都准备好了，不仅仅是民乱，而是要造反。那些盲目跟随者一点都不清楚自己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七代是什么样的人，林一飞不是很清楚，可六代是什么样的人，林一飞比一般朝臣清楚，他在养心殿当值，皇帝让他有多次机会听到他跟六代的对话，那个男人，顶天立地，可以说是一个心胸磊落的伟男子。回到养心殿，因为淮南王的指示，他不必站岗，他也就意思意思过来巡查一下，正好遇到凤居耀灰头灰脸地从正大殿里出来。远远朝他施了一礼，“耀小王爷。”

凤居耀在亲爹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听到林一飞恭敬的叫着他，脸色缓了缓，朝他走过来，强压住心头的不快，问道：“昨个儿晚上听说你从东华门急匆匆走了，老夫人可好了些？”

“多谢小王爷记挂，家母是旧疾，吃了药便恢复了一些。为了感谢东华门的兄弟，这不，今晚上进宫，给他们带了些点心，刚从那头回来，虽然并不是重要的出入口，他们还是很负责的，小王爷教导有方，以后，微臣还请小王爷多多提携。”

这一口一声小王爷叫着，把凤居耀心头的阴霾一下子驱散了。从起事以来，他大哥被人尊称为小王爷，而叫他的时候，依旧是带着名字，心里这口气就堵得慌。并不是这一声小王爷有多荣耀，自从凤千擎出生，大燕朝，只有他被人尊称一声小王爷，其余的皇孙，必须要带上名字，常年积累下来，这一声小王爷得到的是别人的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