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少雨，安西城外的山上死了不少树木，出了城门后，眼前不似以往的青翠景色。等把城门甩得远远的，郭成突然就停了下来，转身将柳飞抱在怀里，在她的惊呼中，将她安置在前面，双臂紧紧环住她。“我只是骗你说你母亲有恙。”

柳飞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挣扎。“卫伍是来救你的。”

郭成的语气有些不爽。“……”柳飞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吃醋。“我想你。”

他温热的唇落在她的耳边，暖暖的气息刺激着她的耳朵，她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我带你去见我娘。”

柳飞慌了，挣扎起来，叫道：“去见你娘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碰碰运气，你是否会遵守承诺，帮我做一件事。”

“见了我娘，我帮你主子离开安西。”

郭成容不得她反抗，催促马儿飞奔起来。他的母亲一直相信他跟主子没什么暧昧，他把她带到她的面前，即便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也想他母亲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我信你。”

信与不信都没有关系，有没有未来也没有关系，他知道自己为她动了心，便好。玉郎山就在城西南，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到了，这里是官宦之家的避暑之地，山中建造了很多别院。当年郭成父亲战死，贺兰靖就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很多，后来得知他母亲在家礼佛，便命人在玉郎山的山腰建造了清风苑，前后两个园子，两进屋子，规模不大，却清静。郭成接受了主子的馈赠，送母亲到山中修行，陪在母亲身边的是管家的妹妹刘姑姑，年轻守寡，也是一心向佛，这些年多亏了她照顾。到了清风苑前，大门开着，一辆驴车正从里面出来，见到他下马，赶驴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哗的就下来了。“公子，你可回来了，夫人快不行了，你快进去看看她。”

赶驴的是前年才上山的护院段富，三十多岁，带着他的妻子一起来的，若不是清风苑遭了贼，郭成也不会派人去打搅他母亲的清静。听到母亲不行了，他拉起柳飞的手就往里头跑，柳飞心头一震，她只是随便说说的，怎么就灵验了呢？心里暗暗发誓，她不是故意说他母亲病了的，绝对不是故意的。郭成心里比谁都明白，母亲这些年在山中修行，时常病着，只是瞒着他而已。上一次跟随主子去晋阳，他来辞行，母亲的脸色不好，只说是前夜没有睡好，怕是早就病了许久。把柳飞直接拉进了主宅，端着木盘从主卧房里出来的刘姑姑身体一僵，“公子，你……”“我今天刚刚到。”

郭成拖着柳飞进了屋子，看到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母亲，面色苍白，骨瘦如柴，自己才离开几日而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娘。”

他松开柳飞的手扑到床前，抓起她的手包起来，“我回来了，你听见没有？”

“公子，夫人已经喂不进水米。”

刘姑姑跟进来以后，一脸愧疚的神情，“上次公子来，夫人已经病着了，拦着我不让告诉你，说公子跟在七皇子身边，有更重要的事。”

郭成的母亲像油灯耗尽，拖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等到儿子归来。浑浊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想笑，想安慰他，却再无力气。“娘！”

郭成泣不成声，“这世上，娘是我唯一的亲人，再也没有比你重要的人了。”

作为贺兰靖外祖父家的家生子送到宫中陪伴七皇子，他的父亲屡立奇功，在贺兰靖当权之前，一直在背后支持，以至于另开府邸，恩重如山，所以，他的母亲一直认为，报答七皇子的恩情才是最重要的。“不哭，娘只是去找你爹爹。”

戚夫人艰难的发出了声音，“阿成，她是谁？”

柳飞自觉的上前几步，跪在郭成的身边，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娘，她是儿子喜欢的姑娘，叫柳飞。”

郭成一手拉起柳飞的手，眼泪噗嗤嗤掉在她的手背上，难掩悲痛。“你喜欢就好。”

戚夫人想要用慈祥的笑容面对柳飞，可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用尽全力握住柳飞的手，唇角的微笑才荡开，手无力的滑落下来。在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她所有的期待得到了满足，安详的去了。“娘！”

郭成扑了上去，失声痛哭。柳飞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心中莫名的疼痛起来，伸出手想要拍拍肩膀安慰他，却发觉，自己的词语是那么的匮乏。到最后，双膝跪地，守在他的身边。掌灯后，贺兰靖坐在饭桌前用餐，心头略显不宁，伺候在一旁的百灵安慰道：“主子，您吃晚饭好好歇一歇，船到桥头自然直。”

话音未落，内宅的近卫脸色有些仓惶地跑了进来，低声禀告道：“主子，清风苑的护院段富刚刚来报，戚夫人过世了，郭大人要在山上守孝三日。”

贺兰靖放下筷子，神情一愣。“知道了。”

挥手遣退近卫，本也没什么胃口，这下就什么都吃不下了。“主子……”百灵试探性叫了一声。“让阿成静一静，别去打搅他。”

贺兰靖自然知道她心仪郭成，怕是要开口代替他去清风苑祭奠，“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奴婢知错。”

百灵双膝跪地，低着头认错。“撤下去吧。”

贺兰靖站了起来，出了屋子，脚步却一停，“八哥在干什么？”

“一顿吃八个馒头，正在厨房里洗碗消食。”

贺兰靖冷哼了一声，朝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与卫伍达成了协议，明日自己作为人质，在城外与他们交换他父皇，这件事只有他五哥知道。他的心里也有一丝不安，假如他五哥背叛了他，那事情就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真的可以相信他吗？墨灵一顿吃了八个馒头，被百灵刁难，一大堆的碗筷要洗。厨房里站着三五个下人，看着她手脚不是很利落的洗着碗。“你在家不洗碗的吗？”

“小时候洗过，长大后，一直在外头砍柴，打猎，家里的杂务都是弟弟妹妹做的。”

墨灵陪着笑脸，“生疏了，生疏了。”

“倒是个勤快的，可惜，太能吃了。”

话音未落，引来一阵哄笑声。贺兰靖站在厨房门口，沉声叫道：“八哥，出来。”

厨房里的人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主子会亲自来，都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墨灵应了一声，洗了手，笑眯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果真是奴才相，贺兰靖不过是叫了一声，好像大难临头的样子，真是难看。这若是换作是在她的修罗王府里，她的蔷薇妹子还能跟她拌上几句嘴呢。所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她混的，都是有前途的人。到了门口，见贺兰靖换了一身白色的便服，月光下，倒是显得飘逸，只可惜，见识过了凤炎夙的白衣身姿，再看别的人，没一个入眼的。“七皇子，”按照百灵教的，恭恭敬敬俯身行礼，“我在洗碗。”

“陪我走走。”

“啊？”

“啊什么？”

本来已经前面开路的贺兰靖回过头来，不满地瞪她一眼，“你是燕国的奸细，我跟你商讨一下关于我们之间的事，不行吗？”

他还真是一口咬定了她是大燕奸细。墨灵跟了上去，落后他一步的距离，很委屈地说道：“七皇子，你怎么一口一声燕国奸细，我脑门上刻了燕国奸细四个字吗？你若是不信我，我陪你去我老家走一趟可好？”

“我就是认定了你是郑国奸细，如何？”

贺兰靖再次停下脚步，一副大义凛然地看着她。“您是主子，您高兴便好，我……奴婢……就是一个山野村姑，只考虑吃饱穿暖，这是我们老百姓最低的要求。”

墨灵无惧地迎上他的眸子，理直气壮说道。“演得真像。”

贺兰靖嗤笑道。“您高兴就好。”

墨灵无奈的讪笑道。贺兰靖其实也是试探，哪里有那么大的自信确定她是郑国奸细。下午，影卫传回来消息，苏长青和友人带着商队离开安西前往陈国，这是几个月前就约定好的事，商队出城的时候，被拦下来严格盘查，确实都是安西城里的人。“那假如你是燕国的奸细呢？”

墨灵挠挠头，故作懵逼，问道：“七皇子，你什么意思啊？”

“安西城里混进了燕国的奸细，他们想要绑架一个人，你觉得我要怎么做？”

贺兰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的反应。“安西城是七皇子的地盘啊，那些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他们有。”

“以前我在山上，划定了属于我的范围，如果谁敢到我地盘上来打猎，砍柴，摘野果子，我打得他半个月下不了床，一次两次后，那些贪婪的人就不会再到我的地盘上来了。”

“那意思，我狠狠揍那些人一顿？”

“为什么不？”

墨灵好奇地反问道：“明明是七皇子的地盘，他们难道不明白吗，强龙不压地头蛇，该死……奴婢不应该把七皇子比喻成地头蛇，可有时候，地头蛇比龙还要强势，谁让那些燕国的人不知深浅，敢到您的地盘上来闹事。”

七皇子，你听得出我言外之意吗？我的人之所以到你的地盘上来闹，因为你先入侵了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