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喂完，柳飞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嘴，朝他甜甜一笑，笑容背后却带着一丝落寞。起身欲走，郭成伸手勾住她的小拇指，低声问道：“你在害怕？”

“怎么会这么问？”

柳飞像是偷糖的小孩被当场抓住一样，一脸尴尬的笑，“我去把碗洗一洗。”

借故要走，被他反手一握，一拉，整个人倒进他的怀中。郭成身上的伤口比较严重，她跌进他的怀里，自然是疼痛的抽气，她慌忙要站起来，却被他牢牢扣住。“你在害怕我伤好了以后会离开你。”

柳飞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听了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柳飞，刺杀先帝的行为是我个人的决定，与贺兰靖无关，我只是想逼着他上位，并不是和他商量好的计划。也不是算计好你们会来救我，我趁机潜入你方阵营做卧底。我如今已经无处可去，父亲十年前战死，母亲也没了，世间，只有你对我如此真心，只要你开口，我会留在你身边，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柳飞手里的瓷碗叮一声落在地上，双手搂住他的颈子，极喜而泣。他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唇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只要她开口说一句，跟我回晋阳，他便会义无反顾抛开贺兰靖心腹这个身份，跟着她去燕国。他和贺兰靖之间，当他把刀子刺进他皇帝亲爹的心脏那刻起，已经恩断义绝。他被关在顺天府大牢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丝期寄，他会来见自己一面。若他对自己还是像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他就会去见他，但是，他没来，只说明，他们之间已经不会有再相见的可能。那一夜，他被吊起来毒打，他有一瞬间以为是他吩咐人那么做的。“我为他做的够多了，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他捧起她的脸，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我做你家的上门女婿可好？”

“好。”

柳飞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就算姐姐不答应，我也要把你抢回去。”

用不着抢，他是自愿跟着她回去的。“好。”

他哑声答应了，“把我抢回去。”

卫伍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了，单身狗再次遭受了暴击，受不了的一抖，心里还有种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轻咳一声，引起屋子里亲亲我我的两人注意。“也无需经过她姐姐的同意，只要主子答应了就成。”

斜靠在门边，讽刺地看着郭成，柳飞被抱在怀里，满脸通红，想要起身，被郭成紧紧抱住，不肯放手，羞得垂下头去。卫伍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力量，柳飞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一副男孩子的作风，在军中，就是看了裸身的士兵，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现在倒好，露出小女儿的娇羞模样来，一时间还真是没办法接受。“行了，放开她吧，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你商量，未来的妹夫。”

郭成松开手，偷偷亲了一下柳飞的脸颊，柳飞捡起地上的碗，看了一眼卫伍，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不会欺负他的，是想跟他商量一下贺兰靖出兵的事。”

卫伍的大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揉了一下，被郭成狠瞪了一眼，呵呵，摸摸自家妹子的头都不行了。等柳飞离开，卫伍这才坐下，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他说道：“她三岁没了爹娘，被六代主子抱进修罗王府抚养，是我暗中保护她们姐妹长大的，全身上下都看光了，你要嫉妒，嫉妒的过来吗？”

这句话是在告诉郭成，他可是他的大舅哥，拍他马屁还差不多，还敢瞪眼，以后有你好果子吃。“失礼。”

“能吃醋也是好事，就怕你说着情话，暗地里却是要利用她。”

卫伍也挑明了不是很信任他，“贺兰靖明日领兵出征，叶不离已经拿下河源城，逼近秦州地界，城里的警戒似乎放松了。”

这几天，郭成前后想了又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如果叶不离是为来了逼迫他离开安西城，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对于河源的陷落，他是不会视而不见的。”

“我并不是跟你来商量这件事的。”

卫伍话题一转，神情里多了一份郑重，“郭成，你是他的心腹，晋阳城的郑国暗桩，你全部知晓，对不对？”

郭成心神一震，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暗桩的事，有点怔怔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安西城里也有大燕的暗桩，大家彼此彼此。”

卫伍伸出手用力拍在他的肩膀上，“我能够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即便你知道晋阳的全部暗桩，即便你如今已经被他遗弃，你也不会告诉我那些暗桩是谁，我对你很了解，所以，我来告诉你，我要把安西城里的所有暗桩撤离，换取你把晋阳城的郑国暗桩遣返？”

郭成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说出自己的目的，国与国之间，安插暗桩都是常态，他突然要把安西城里的暗桩全部撤离，出乎预料。“为什么？”

卫伍也不瞒他，直言不讳，正色道：“为了主子。”

郭成拧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帮你主子安全离开安西，条件是把柳飞嫁给我，我要带着她远离两国交战，做一对寻常的夫妻。”

“如果可以，我早就把主子送走了，你给柳飞的路条是真的，她这会儿早就回到大燕了。”

郭成有几丝惊诧，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一个身影，惊叫道：“那个八哥是男扮女装的凤千擎？”

男扮女装？卫伍呵呵了两声，是真正的女儿身好不好。“对，就是她。”

卫伍既然是来跟他谈条件的，除了七代是女儿身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其余打算如实说给他听。“苏府就是我们最大的联络点，为了保护苏长青，她只能被贺兰靖带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我只能忍痛将这十年来，六代主子陆续安插的暗桩全部撤离，让她从贺兰靖身边逃离。”

郭成明白了他的意思，凤千擎如今被贺兰靖无意间扣在身边，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要保护安西城里的暗桩，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不暴露是不可能了，卫伍要把所有暗桩撤离，为了弥补损失，要他把晋阳城里的暗桩同样撤走。“你可愿意保证晋阳城里的暗桩毫发无伤？”

“我说了，是遣返，绝不动手杀人。”

郭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信你。”

卫伍这才低笑了出来，与他击掌，笑道：“我以主子的名义与你担保，绝不会让修罗王府以外的人插手遣返晋阳城暗桩的事。”

“我如今身无分文，等到了晋阳，还请大舅哥借点钱给我，我要买个僻静的宅子，跟柳飞过日子。”

趁着机会，赶紧提条件。卫伍失笑，看到他挺认真的表情，一时坏心眼，没告诉他，其实，六代早就替血族的几个孩子都准备好了府邸，集中在城南，每个宅子都安置了人日常管理。他不是想要当上门女婿吗，柳飞的宅子不大，可够七八个人居住的。瞧他一身肌肉，以后跟柳飞生个五六个孩子不成问题。“你不用跟我借钱，我是一人饱全家饱，快乐单身汉一个，钱都吃光用光了，柳飞有钱，这些年来，存了不少。”

郭成看得出来他是在说笑，也不介意，反正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什么自尊，能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摆手制止他继续取笑，略一沉吟，道：“贺兰靖若是领兵出征，安西就是新帝贺兰端一手独大，以贺兰端的个性，即便贺兰靖有意放你们离去，那个男人也会背着贺兰靖对你们下毒手，希望他对你家主子没有放在心上。”

卫伍已经见过从宫里值守回来的萧朗，知道了墨灵给贺兰端按摩了两个多时辰，他的心里也没底，若是贺兰端趁着贺兰靖不在府中，把墨灵召进宫伺候，那就完了。“让贺兰靖把八哥带走。”

郭成先他一步说了出来，两个人相视一眼，都是这个主意。“有什么办法？”

卫伍放下身段虚心请教。“信我，就派人去贺兰靖的府中见一个人，让他到郭家去见我，我有办法说服他帮助八哥跟随去战场。”

卫伍当然是心存疑虑的，但是，望进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他一下子就信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就当是赌一把，赌你对柳飞的感情是真的，为了她，愿意帮助她最敬爱的人。”

“我在贺兰靖身边二十多年，并不是除了保护他，对他唯命是从，别的事一概不理，近卫和影卫当中，也有我的眼线和心腹，我并不是一个愚忠之人。”

“还好你不是一个愚忠之人，否则，我家妹子的这条情路真是坎坷到无法用话语能形容的。”

卫伍拍拍他的肩膀，笑容里夹杂着继续宽慰，算是完全认可了他。“郭成，等你完成成为柳飞丈夫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到时候，你就要替我们一起守护这个秘密，成为其中的一员，可愿意？”

既然信任了他，那就把血族的秘密告诉他，世事无常，谁知道他跟柳飞生下的孩子有可能成为血女。“愿意。”

郭成并未犹豫，笑着答应了，身上保护自己的那层冰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因为那个叫柳飞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