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和凤居翊是来探望墨灵的。在被召进宫商议让福王府多出一个郡主的时候,墨灵以真面跟他们见了面,并且穿了女装,声音又轻柔缓和,福王父子虽然有些怀疑她的来历,可也不至于怀疑到七代修罗王的身上去。可是,回府后,凤居翊越来越觉得皇帝所说的这位“皇叔的贴身亲卫”实在可疑的很。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形,以及身上无意间所流露出来的气势,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跟福王一说,福王也觉得这个叫墨灵的姑娘家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无论楚国是怎么回复的,福王府的这个“郡主”是横空出世了,让她住进翠竹山庄,熟悉皇家规矩势在必行。所以,父子俩来的时候,带着府里教习规矩的两个嬷嬷,年纪都在四十多岁,平日里挂在口头上的便是“规矩”二字。这才走到竹园圆洞门处,就听见里头一阵嬉笑打闹声,特别是那道略显沙哑的声音,更是要把屋顶掀翻了。“主子,这可不好。”
吴嬷嬷是王妃陪嫁过来的,自打王妃过世,帮着福王打理后院的事,凤居翊也算是她一手带大的,父子俩对她都很尊敬,她也就有什么说什么。孙嬷嬷比她年纪略小些,也是王妃的陪嫁侍女,性子稍微温柔一些,也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福王将她们当成心腹,自然把墨灵只是皇帝派给自己名下为郡主的事说给她们听了,既然墨灵不是什么凤家的血脉,两个人的心里自然想到了一块儿去,一定要将这个叫墨灵的郡主改造成为凤家真正的郡主。可还未见到面,就听见她这般肆无忌惮的吼叫颠笑,心里一阵抽搐。福王一摆手,示意她们先不要多言,迈进竹园,闻着嬉笑打闹声朝墨灵的屋子里走去。听见笑声的凤居翊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这些天一直以来盘踞在内心深处那个纠结的点。脚步飞快朝墨灵的屋子跑去,他想要亲眼瞧瞧那个人是否与自己心中想得一般。墨灵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笑声从嘴里蔓延出来,脸上红红绿绿涂了些不知名的东西,咋眼一看,像鬼。她们只比福王早来了一步而已,蔷薇和天霜帮着她把东西安放好,她迫不及待打开胭脂水粉自顾化起妆来,可惜,不会用这些原始的化妆品,结果就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这副模样。等蔷薇发觉她已经成了这样,阻止也来不及了,倒是天霜睁大眼睛看着她颊边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还一脸羡慕的表情。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墨灵手里的胭脂往她的脸上抹了一把,天霜的小脸也变成猴子屁股了,还对着她傻笑。于是,墨灵的笑声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或许是因为获得了自由,可以用真面目示人了。或许是因为天霜愿意亲近她了,之前她是修罗王的时候,天霜可是怕她怕得要死。又或许,她只是在释放自己的情绪,这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需要得到释放。可有句话叫作乐极生悲。蔷薇还在劝慰她,赶紧收起这般可怖的笑声,毕竟是头一天来,会被山庄里的奴仆笑话的。墨灵翻身躺在地上,大字张开,哈了一声,谁敢笑话?门口人影一闪,有人闯了进来,微微一愣,逆着阳光,看似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帅哥。她缓缓坐起,眨了眨眼睛,看清楚是凤居翊来了,嘴角一勾,朝他抛过去一记邪魅的笑意。“七哥来了。”
她就是故意的,以凤居翊的聪明,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她的身份,故此,还是乖乖说出来罢了。靖王府管家的女儿,这个身份,跟血女扯不到一块儿去,她没什么好怕的。蔷薇见凤居翊来了,拉着天霜一起跪下,低垂着头,被凤居翊强大的气场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你们两个先下去。”
凤居翊定了定神,视线在墨灵身上移不开,迈步走进了‘自家妹妹’的闺房。墨灵对于竹园的房屋构造倒是有些喜欢,她占了三间主房,中间是卧房,分为里外两间。里间与左旁的洗浴房连通,而右旁的客堂连通。此时她正坐在卧房外间的梳妆台前,凤居翊竟然就这么迈步进来,她眼里的精光一闪,一股杀气朝着他扑面而去。福王还未进入,他身后跟着的吴嬷嬷看见天霜脸上的胭脂,不由心中恼怒,厉声斥道:“没有规矩,见了主子还不跪下。”
蔷薇正要拉着天霜下跪行礼,被她这么一声呵斥,心中一慌,双膝叩地,发出一个极大的响声。“奴婢……”“在我这里,没有奴婢。”
墨灵脸色一沉,抬起手擦掉脸上的胭脂,越过凤居翊,给他一个冷眼,倚靠在门框上,朝福王露出一记淡淡的嘲笑,目光落在了他身后那两个在她眼中就是狗仗人势的嬷嬷身上。“蔷薇,天霜,你们忘记我的规矩了?”
“福王吉祥。”
蔷薇被她这种强势的语气弄得不得不站起来,重新行礼,福了福身子,语气恭敬。“福王吉祥。”
天霜学着她的样子给福王行礼,低着头,只看见福王一双青灰色的靴子,靴子上绣着仙鹤的图案,只觉得很是好看。“主子……”吴嬷嬷气得牙齿都要咬断了,“太没规矩了。”
墨灵冷笑,挥手要蔷薇带着天霜先离开,双臂抱胸,目光冷冽,浑身都被冰霜包围,说出来的话也是冻得人心脏逐渐冷了下来。“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站在这里的是我的父王和王兄,心里对他们尊敬即可,又是下跪,又是嘴上说的好听,那叫虚伪,懂?”
凤居翊此时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若她不是七代修罗王,谁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有如此强势的压迫感,连吴嬷嬷这样的人都被她这两句说得哑口无言。“对了,既然你觉得规矩如此重要,怎么见着我不下跪行礼?”
墨灵冷笑,“还是你们觉得我这个郡主不配让你们卑躬屈膝?”
福王哈哈一笑,甚不在意地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牙尖嘴利,都是有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墨灵却一摆手,不依不饶的样子,“我知道你们是父王带过来教习我规矩的嬷嬷,我们事先得把话说清楚。你们是来教习我规矩的,我会认真学,但,我的人不用你们来教规矩,我想要他们没规没矩,那是我的事,你们可否明白?”
“吴嬷嬷,孙嬷嬷,可曾听清楚?”
凤居翊沉声问道,面色不善,两个嬷嬷都心头一惊,怎么世子说变脸就变脸了,这个叫墨灵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让福王父子都做出了让步?“是。”
主子说话了,当奴才的自然是要遵从,她们可是最讲究规矩的人。双双朝墨灵屈膝行礼,“奴婢见过郡主。”
“很好!在我这里,不讲究跪下来行礼。”
墨灵转身进了屋子,抬起手拍了拍凤居翊的肩膀,咧开嘴笑了笑,“七哥,我们来谈谈未来的事。”
福王跟着一起进了屋,见墨灵大大咧咧坐在上首,不由轻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的墨灵郡主习惯了当老大。”
笑声当中,自然而然流露出对墨灵的欣赏。“父王和王兄面前,墨灵自然用不着装腔作势,竹园算是我的地盘,你们两个前来,都没人通报一声,直接入内,我自然是要以主人的身份与你们见面了。”
“是我们疏忽了。”
凤居翊承认自己的错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灵儿,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你以前的事?”
这一声灵儿教出来,墨灵顿时觉得后颈蹿起一阵阴森的感觉,仿佛有人用很幽怨的目光注视着她。叶不离会吃醋。冷不防从脑子里闪现过这个念头,她自己不由笑了起来。得,等再见到叶不离的时候,让他自己选一个较为亲昵的称呼吧,独一无二,只许他一个人叫。墨灵知道蔷薇会送茶水过来,等着她送完茶水离去,端起茶杯,这才眉眼带笑,轻呷一口后山泉水泡出来的清冽茶水。心满意足嗯了一声,缓声道:“父兄要想知道什么?”
“既然是父女兄妹,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的呢?”
墨灵望向凤居翊,眼睛里多了一丝诚心诚意的笑,道:“既然王兄这么说了,妹子就知而不言,言而不尽了。”
放下茶杯,朝福王拱了拱手,“还希望父王知道真相后,不要嫌弃女儿的出身,再怎么说,这会儿,女儿可是您的女儿。”
这一口一声女儿叫着,福王简直哭笑不得。这哪里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七代修罗王,简直就是爱撒娇的小女儿。他心里的欢喜之情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一抬手,笑道:“如我所想,那我倒是很欢喜多了一个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父王前世修来的福气。”
“父王既然是福王,自然是福气多多。”
墨灵开口将风千灵如何成为七代修罗王的事简略叙述了一遍,也算是彼此开始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