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子、荀夫子,还请稍等。”
儒家一行人正走在下山的路上,穷薪子从后面赶来。 “穷薪子前辈。”
“穷薪大师。”
所有人见到他赶来,纷纷行礼问候。 “我人宗这次承情太重,特意来跟诸位说声感谢。陆子人道一立,人宗天人合一之道昭昭而显,两百多年了,被天宗压制的局面,终于在我这一代打破。”
穷薪讲得情真意切,听得陆言心酸又疑惑。 人宗跟天宗,差距有这么大吗? 在场的穷薪子、荀子、孟思,都是境界高深,将天宗与人宗的分歧,娓娓道来。 天宗讲出世,天地无常,道法自然,人间的一切都只是沧海一粟、昙花一现。人在天地之间是渺小的,天道面前一切争斗都会转瞬间化为泡影。 在沧海横流的晓梦特别篇中,天宗的理念有了一个交代。 人宗清玄是魏国人,国家被秦将王贲所灭。于是他叛离道家,去刺杀王贲。事败,被处以绞刑。 北冥子说:人宗虽然讲究随心所欲,但终究难逃国仇家恨的桎梏。 十年可知春去秋来,百年可见生老病死,千年可证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 人这一生,国仇家恨,在千万年的日月轮转中,浩瀚无垠的宇宙时空面前,真的存在吗? 晓梦因此悟道,放下了国仇家恨的桎梏,开始闭关。十年之后,她离天人合一只有一步之遥。 出世,超然物外,因大道无垠,就可以对世事冷眼旁观。生死、祸福、兴衰、男女之别等,在天地自然的大道面前,都可以被放下。 说实话,这境界是高,凡人只能仰望。这样的道,也绝不属于凡人。 那人宗的理念呢? 别看人宗掌门是逍遥子,就以为庄子是人宗的,其实差得很大。 庄子思想中,“天”代表着自然,而“人”指的就是人为,与自然相背离的一切。“人为”两字合起来,就是一个“伪”字。庄子主张顺从天道,而摒弃“人为”,摒弃人性中那些“伪”的杂质。 他追求绝对的精神自由,抛弃俗世的价值,提升辽阔的精神领域。而想要达成这一切,方法就是“心斋”和“坐忘”。致静守虚,无执无著,自然无为。外忘于物,内忘于我,内外俱忘。 庄子绝对是天宗的,后世常常合称,老庄思想。 从秦时世界的人宗来看,应该只是取了庄子思想的一部分。 其中就有关于精神境界的一部分。人宗讲究随心所欲,正因为人这种生物,生来就受到天道万物的桎梏,只有心可以没有桎梏。 心是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去前进的,随心所欲的心才没有桎梏。所谓的执著,心里想去做,就去做;若是不想做,也可以不做。收放自如,才是真正的“逍遥”。 当然我们知道,想去做的事,一般都要付出巨大且长久的努力,放弃却只要一瞬间。 在这个有着玄学武力的世界,人宗作为一个江湖门派,单纯比论剑是弱于天宗的。但是作为一个势力而言,人宗远远强过天宗。 人宗讲究入世,所谓入世当然不是仗剑走江湖,而是研究治国安邦,势力散布天下。就像儒家内部,有子张派这样游侠众多的,也有小圣贤庄这样不喜江湖、研究学问修养的。 跟天宗论剑争雪霁的,只是人宗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一直被天宗压制。 这部分人宗,顺应人心,将“人”字大写,但追求的道仍然是渺渺天道,一直处于纠结状态。自然在武学境界上,两百多年被天宗压制。 陆言告诉他们,“人”字还可以写得更大一点,人道可与天道相提并论。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人宗求道的路上,指引了关键性的一步,直达天人合一。 “所以,以后先生若是有事需要我人宗,只管开口。川虚是我弟子,人宗上下见这枚木牌,如同见我,请先生收好。”
穷薪子拿出一枚木牌,背面是个“道”字,正面刻着“穷薪”二字,交到陆言手上。 “陆言谢过穷薪大师。”
“我以后就在这后山研习先生所传,教导门下弟子。先生若是前来,必定扫榻相迎。”
陆言把木牌收好,心下有了别样的期待。 人宗有一个天人合一教导门下弟子,赤松子还能连续三届执掌雪霁吗? 他分神想了一下,没有注意到姬言一直盯着他手上的木牌看,眼神中好奇之色异常浓郁。 “这个女童是?”
穷薪子发现了一直盯着木牌看得姬言,眼神一亮。 “这是家姐的女儿,小名唤作言儿。”
穷薪子有些茫然,你姐姐的女儿叫言儿,那岂不是,也叫陆言? 不过这不是他能管的,他在意的是,“此女天资非凡,尤其是天生对世事外物的洞察能力,乃是我生平仅见。这跟先生传给人宗的道无比契合,我有意收她为弟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啥? 穷薪子要收言儿为弟子,那言儿未来不就是人宗掌门,要跟晓梦打擂台? 你别说,想想就有点激动。 具霜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陆言也就是这么一想,孩子才这么大,怎么可能让她离开母亲。 他握了握具霜的手,婉拒道:“言儿过了今年才满四岁,大师的好意,陆言心领。”
穷薪子叹了口气,“唉~这也是人之常情。天宗向来收英才而教育之,人宗弟子虽多,资质出众者少,见到这孩子,一时情不自禁,见谅。”
又看了姬言两眼,朝着陆言说道:“若是孩子长大,先生意有所转,人宗的大门随时敞开。”
“孟夫子、荀夫子,就不耽误你们行程了,告辞。”
告别后,穷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身影很快消失。 众人看着姬言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了。 天人境的穷薪子,都这么想收她为徒,这天资远远不是出色可以形容了。 陆言松开具霜的手,问道:“具霜姐,这机会可不多见,不后悔吗?”
她看着女儿,柔情似水,“有公子你教导,我放心。更可况,人家连道都是你传的。”
不是,这个道我只是梳理者,不是创立者。没见到人家听了就天人合一,我这个作者才是大成吗? 不过,被信任的感觉,很舒服。 陆言把言儿抱起来,拿出那块木牌,“是想要这个吗?”
姬言把木牌抓在手里,“嗯,它跟我见过的木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有,说不来的东西包着它。”
陆言震惊,这是看到内力了? 他没有再说话,跟着队伍默默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