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注意到脚下的地面,循着地砖的图案转了两圈。 “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今天是癸亥年,癸丑月,庚申日。大司命是火部…… 丙为太阳之火,丁为灯烛之火,丙丁南方火。巳属阴火;午属阳火。 我一个一个地试。”
用后世的话来讲,这个密码就是一个日期+姓名,如果不懂阴阳五行,自然就打不开。 惊鲵看着小个子的甘罗,在地砖图案上来回走动,配合上他嘴里的碎碎念,觉得有些渗人。 他见惯了生死,却被一种莫名的气氛搞得有点不适应,不由地把甘罗的地位在心里抬高不少。 “不愧是吕相看中的人。”
终于,地道开了。 甘罗看着旁边两个杀手,“你们两个先下去探个路。”
两人得到惊鲵示意,谨慎地走下地道。 经过探路,下方安全,惊鲵带着甘罗也走下去。 远处窥探的陆言,有些无奈。 一方看着远处站岗的人手问道:“还要继续追下去吗?”
“不了,里面情况不明,不冒这个险,等她的消息吧。而且,阴阳家的手段,我大致能猜到。”
陷害吕不韦,手段无非那么几种。用人家母亲作为威胁,是大司命的主意……不,应该是你。月神…… 陆言有些压抑,招呼一方准备打道回府。 地下,罗网已经追上了大司命。 惊鲵的声音透过面具在地道中回响,“哼,带着伤跑到这里,你已经是极限了吧。”
大司命却不慌不忙,从阴影中拖出一个人,向后威胁道:“甘罗,想要她活命,最好让他们都往后退一退。”
“娘!”
甘罗脚步停住。 之前让燕丹传递消息,他已经做好了母亲死去的心理准备。现在骤然见到母亲,心态顿时就不同了。 “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惊鲵察觉到甘罗的心已经乱了,内心居然有点释然。 他挥手让杀手们停下,走到最前,“大司命,你还妄图以人质跟我谈判吗?”
“罗网不过是件兵器,也想替主人做主吗?”
大司命悠然嘲讽,语气很是不屑,“我问的是罗儿,你算什么东西?”
惊鲵拔剑出鞘,剑气席卷,“给我死!”
“住手。”
甘罗及时站了出来,惊鲵犹豫再三,终究把剑放下。 甘罗上前进了两步,刚刚紊乱得心已经平静下来,“我听说阴阳家在百家之中,也是颇有威名的一家,常与道家和墨家争锋。现在你们居然选择投靠嫪毐,用阴谋诡计陷害吕相,简直是鼠目寸光,滑天下之大稽。 秦国自有吕相,十余年间国力蒸蒸日上,屡败六国;而嫪毐无才无德,妄自尊大,不过冢中枯骨。 当今秦王又是慧眼如炬,会因为这等粗鄙的计谋就弃吕相而使嫪毐做大? 秦法重实,讲证据。趁你还没有酿成大错,放下我母亲,束手就擒,我可以保你没有性命之虞。”
大司命听了纠结万分,眉毛攒在一起,似乎已经心动。 甘罗继续劝道:“而且,阴阳家若是能反戈一击,以吕相的实力,完全可以置嫪毐于死地。秦律中,告奸者与擒贼者同功,阴阳家也可凭此跻身秦国朝堂。跟着嫪毐那个小人,只会自取灭亡。”
惊鲵瞥见甘罗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正在跟自己示意,心下震动。 说得这么认真,我都要信了,你居然是扰乱对方心神,让我偷袭! “神童说话就是——” 大司命刚张开嘴,惊鲵的剑光已经激射而来。 一声闷响,骷髅手抓住了剑刃,她背着甘母退后了数步。 大司命眼神中闪过戏谑,“你以为,只有你在拖时间?”
“什么?!”
一声炸响,地动山摇。 刚刚得意的大司命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徐福,你这炸药可以! 红色的烟尘弥漫,所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通道前方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清冷的月光照了下来。 “娘!”
甘罗顾不得什么,急忙跑上前,在一堆碎石中发现了母亲。 手一探,有呼吸! 甘罗喜极而泣,心中不断感念苍天庇佑,母亲在刚刚这场爆炸中居然没有受伤。 惊鲵在洞口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痕迹,越想越不对劲,他握着剑走到了母子俩面前。 “你做什么?!”
甘罗把母亲护在身后,对方明显不怀好意。 “这么短的时间,大司命不可能失去踪迹。你确定,这个是你母亲?”
惊鲵这么一说,甘罗也有些犹豫,他把人放躺在地,站起身,“既然如此,你让她苏醒过来,我亲自问她一些问题。”
“罗儿……罗儿……是你吗,罗儿……” 甘母发出不明的断断续续的呢喃,甘罗看了眼惊鲵,俯下身握住她的手。 “娘,是我。”
过了一小会儿,甘母的眼睛终于艰难地睁开,眼角湿润,勉强扯动了一点脸皮,“为娘……终于等到罗儿来救了。”
“娘,儿子当然会来救你,还记得五岁那年,儿子说得话吗?”
“娘年纪大了,但有两句话,娘永远忘不了。”
甘罗把她轻轻抱起来,让她说话顺畅些。 “你聪明,也顽皮,曾弄断了当年史举先生的书简,你父亲第一次打了你。没过多久,他就走了。你抱着书简哭,不读尽家中书,不踏家门一步。吕相就是听到这件事,才收了你当少庶子。 还有,还有就是,你去赵国前,对着我甘家所有人说,等我归来,名动天下。”
甘罗扑倒在地,心里不断嘶吼:“阴阳家,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惊鲵把剑收回剑鞘,准备收队。 外面的陆言被那一声炸响吸引,飞速赶到现场附近。 不是内力引发的爆炸,那是……火药?! 转念一想,秦时里面的烟花都放出形状了,火药估计老早就出现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回头去问问公输仇,看他会不会制造炸药。 罗网的人手已经在撤离,陆言也没有多待。 回去的路上,一方见他有些不对劲,主动关心了一下,“你在想什么?脸色很不好。”
“我在犹豫,要不要救甘罗一家。”
“什么?他们不是已经安全了吗?”
陆言没有正面回答,仅仅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的我,刚刚已经冲上去把人给救下来了,现在却在这里自怨自艾。不知不觉,已经变得虚伪了。”
一方似懂非懂,“你是说,阴阳家对甘罗的计划,仍在进行。”
“吕不韦对甘家恩重如山,甘罗又重情重义,他的阵营已经确定。”
“如果是这样,让阴阳家去对付他,不是很好吗?”
“我……” 陆言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发现自己正在转变成一个政治生物,他内心有些惊恐,却又不想阻止这样的改变。 但甘家的老弱妇孺,自己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莫须有的罪名杀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