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咸阳与函谷,一路上背着行囊离去的外客,或落寞,或义愤,数量难以计数。 陆言本来还有些轻松的心情,在接连遇见离去的人才之后,早已沉重万分。 他催促驾车的典韦,“没了这些人才,秦国之内必定要乱上一阵。我们加快速度,越早到函谷就越好。”
典韦把马拍了两下,朝着车里说:“这些外客对秦国可都是有功的,这次无辜被驱逐,他们对秦还有多少留念,难说。公子,你怎么就喜欢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可不是什么吃力不讨好,这次我在秦国的声望,怕是又要涨一涨了。”
“驾~驾!”
就在陆言跟典韦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时,后面突然传来喊声,“师弟,李斯来也。”
纵马跑到平行,李斯就在马上行礼,“李斯见过国师大人。”
陆言在窗里笑笑,“现在可没什么国师了。”
李斯同样开怀,“早晚的事,哈哈。”
“看师兄你的样子,大王已经召见过你了。”
“李斯也没有想到,那逐客令一出,仿佛自己脑子转得比平时快多了,一篇文章顷刻挥笔而就。我已将《谏逐客书》交予大王,他命我赶至函谷,协助师弟留住外客。”
“《谏逐客书》,我要一览这篇千古雄文。”
李斯有些感动,他的出生并不高,求学过程中荀子也很少表扬,师兄弟三人,陆言对他跟韩非,却都是同样的尊重,而且对自己也多有鼓励。以陆言现在在学术圈的地位,被他评价为“千古雄文”,自己这个作者也要名扬天下了。 他把自己的行囊从窗户里递给陆言,陆言打开后,一眼就看到了缝好的纸张。 “这个字迹有些眼熟啊。”
“我用竹简写的那篇被大王拿走了,他身边的近侍用纸抄了一份给我。”
“赵高的字,怪不得眼熟。”
陆言翻开,直接念出来,“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洋洋洒洒,八百余字,一气呵成,陆言不记得全文,但其中的名句,从前世到此世,印象更深。 他把书重新放回去,把行囊还扔给李斯,问道:“有没有想过,亲自写一份,给老师送过去。”
李斯挎行囊的动作顿了一下,“老师……师弟说得是,等到了函谷,我即刻就写一份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这次事件过后,廷尉一职必然是你的,位列九卿,可以派人把楚国的家眷接过来,让她们沾沾光了。”
听到陆言说起,李斯有点激动,求学数年后跑来秦国,终于挣得脸面可以再见家人了。 “师弟说得是,李斯真是痴长十岁。”
“展望美好未来的事,以后再说吧。典韦,加速。”
陆言一府人和李斯快马加鞭,赶到函谷关。 奉王命提前赶到关隘的将领,早已等候在关门。 “蒙恬见过国师大人。”
陆言走下车,径直向前,“蒙将军不必多礼,书馆建得怎么样?”
蒙恬回道:“公输翼十日之前就已赶到,有公输机关为辅,工程不日便可完工。”
“具霜姐,你们先去安排的住处,我跟蒙将军还有事。”
陆言朝着自家车队喊了一声,就从一旁的士兵手里接过缰绳,准备跟蒙恬前往书馆,“供外客居住的地方呢?”
“已经让士兵们清理出来了。”
“应该还没有外客赶到吧?”
“目前还没有。”
“严加盘查,抓到外客直接扭送进去,让他们来找我。”
蒙恬又突然想起一事,“国师大人,若是有人执意要走,黄河那边,要不要派人拦一下?”
陆言一愣,随即骂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宁愿自己渡黄河都不要待在秦国的,就让他们滚蛋吧。”
“咳~” “怎么了?”
蒙恬笑了下,跨上马,“没想到国师大人也会出此粗鄙之语。”
“换个词,这叫朴素。劳烦蒙将军带路,李斯,咱们跟上。”
三人后面跟着几个亲兵,一路跑马赶到还在施工的书馆。 公输翼正在指挥人操作机关,见到几人到来,上来汇报:“蒙将军,国师大人,这座书馆在原守将府改造,共计三层,今日便可完工。”
陆言抬头看着这座十天十夜高速改建的书馆,很是满意,公输家搞基建也是可以的嘛。 “书馆落成,那书什么时候到?”
蒙恬回答:“舍弟蒙毅已经带着宦官正在营地内抄写,前几日恐怕要还要多依靠国师大人。”
“李斯,你的口才好,就由你跟着蒙恬将军去阻拦外客,我坐镇这座书馆,务必要让外客中真正有才学的人,一个也不能跑出函谷关。”
“诺。”
陆言说完又看向西边咸阳方向,“大王,你收服宗室的动作可得快点。”
而在外客纷纷离开秦国之后,嬴政已经将宗室放到了各个实权要职上。有监察百官的廷尉、都城治安的中尉,掌管国库的治粟内史等等,大渠也交由宗亲开始监督修建。 宗亲占据要职,首先就是把自家人手往上提拔,与熊启为首的芈姓楚国势力,产生了剧烈的摩擦。 吕不韦辞去相位,导致目前朝堂丞相空悬,宗亲与楚系又开始围绕丞相一职展开争斗。 原本的上卿之中,王绾、隗状、蔡泽等一干有才能、威望的都被卷入,整个朝堂乱作一团。 熊启只觉大王这个逐客令下得真是糊涂至极,对宗室的纵容更是愚蠢,不得已进宫请华阳老太后出面,赶紧让嬴政迎娶一位楚夫人,以遏制宗亲的嚣张气焰。 华阳太后听了立即训斥熊启,“糊涂!当今大王的手段你不是已经领教过吗?大王自幼继位,外戚干政,他亲政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赵国外戚,震慑得你也不敢乱动。 宗室之人再怎么跳,也在大王控制之中。你这个时候让老身用这祖母的脸皮去压迫他娶妻,还嫌我芈姓不够讨人嫌吗?”
熊启跟自家长辈说话自然也少些顾虑,抱怨道:“可是如今这一帮跳梁小丑掌权,不久秦国必定生乱。只怕是大王权谋学了不少,却于国无益。我不过是想朝堂尽快安稳,免得给山东六国趁虚而入。”
华阳太后看着他强压愤怒的样子,反问道:“朝堂不稳,不就是因为你带着芈姓在跟宗室争权吗?这个权你不争,朝堂自然就安稳了。”
“这……若是真让宗室再嚣张下去,我等不知要被欺压成什么样。”
“连你昌平君都这么想,你觉得秦国百官怎么想?”
经过华阳太后这么一说,熊启反应过来,“原来如此,熊启明白了。”
“你自出生至今顺风顺水,受不得半点委屈,这两遭也算给你长长记性。”
“太后教训的是。我回去就让下面人慢慢放弃跟宗室争夺。他们此时嚣张,自然有大王收拾他们。”
华阳太后点头,“让大王娶妻的事,等这些风波过去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