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三日，派去边关的粮草就已经开始发出去了。杨益之原本打算亲自押送那些粮草过去，却被庆云帝找了个理由拒绝了。这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庆云帝让他回来的原因一大部分就是掣肘镇边候。如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虎归山。杨益之估摸了一下，除非海玉瑶顺利进门，怀上了杨家的骨血，否则根本不可能轻易地离开。当时杨母让他回来，除了是因为母亲希望早日抱孙子，更大一部分原因乃是来自庆云帝。这件事情只有镇边候和杨益之自己知道，连杨母也不知道。只当是他乖乖的听了母亲的话，回来成亲。杨益之和林清雪海长琉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去的车吗，眼中思绪万千。不禁想起当时从边关回来的那日，杨思琦坐在马车上，而父亲将他拉到角落里讲的那番话。“益之，你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以后你势必会接任为父的位置。这些年杨家在朝廷中的处境，你只怕不是太清楚。此次回去璃都，你正好可以看看我们杨家到底是个什么地位。算了，这些事情多说无益。”

“为父知道你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花，并不喜欢边关的风沙和马蹄。但是你生在我们杨家，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们杨家的男儿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最后也将归于边关的黄土。”

“尚云国的边界线，就是我们的使命。你不要怨皇上的无情，也不要怨他的多疑。自来都是如此。你这次回去，只要好生成亲，留下一儿半女的在璃都，皇上自然就不会为难你了。”

杨益之想到一惯强壮的父亲，那一日忽然看起来苍老了很多，鬓边都是白发的容颜，顿时心里很是难过。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姑母用皇家的骨血换来了这一次的粮草早行，也多亏了海家和陶丞相不遗余力的帮助。我们杨家这些年，日子过得着实糟糕，若不是这次你们出手，我们纵然是卖了璃都的祖宅也凑不到十万担粮草。”

林清雪侧眸瞧了他一眼，被他眼底的伤感和悲壮所感染，也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杨小侯爷，历来都是如此。重文轻武，像是你这样文武兼备，又是出生在武将世家的人，就更是让皇帝忌惮的。很早前，我就想提醒你，不要将自己的文才展现在外人面前。这都是天子忌惮的东西。”

杨益之苦笑了一声。“若是我早些认识你，早些听了你的忠告，只怕这次十万担粮草也不用这么费心了。玉瑶两日后就要进我们杨家大门了。我母亲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府上操办，到时候少夫人和海大少一定要到我们府上多坐坐。”

海长琉笑道。“自然。玉瑶的婚事，乃是我们海家的一大盛事。我母亲只生了三个儿女，我和二弟都已经成亲了，玉瑶是老幺，也是母亲最喜欢的孩子。这次我们海家可是给她准备了十里红妆呢。”

林清雪也接道。“是呀，皇后娘娘最是喜欢玉瑶。她自己没有女儿，一直将玉瑶当做女儿养在膝下。这次玉瑶的妆奁中，也有皇后娘娘的贴补。想来是最近璃都中嫁妆最为丰盛的女子了。到时候一箱箱的抬着从官道上过，杨家和海家都要长脸。”

杨益之将手背在身后，脸上也是笑，可是笑容不达眼底。“成亲这件事情，对嫁入杨家的女子来说，就意味着分离。我父亲和我母亲成亲这么多年，除了逢年过节，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面。有时候战事吃紧，更是连过年也不曾相见。我这人又是个无趣的，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了玉瑶小姐。”

林清雪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人各有命。海玉瑶的命，就是嫁到你们杨家做当家主母。小侯爷，这个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能做到的就是对玉瑶好。”

杨益之看着林清雪的手，隔着衣袖甚至还能感受到林清雪的体温。忍不住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这个，我自是知道的。她给我们杨家带来了什么，我不会忘记。只是我一直有个疑问，但是玉瑶姑娘一直都是被皇后娘娘养在身边，璃都中更是公认，她将要嫁给太子殿下。这基本上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为什么后来又有了变故？要将我妹妹嫁入宫中，而玉瑶小姐则被当成弃子送了出来？”

林清雪瞧了一眼杨益之，转过了话头。“这个有什么难理解的。左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想给太子殿下找一个有军事能力的姻亲，你们杨家比我们海家更适合。二皇子虎视眈眈，张贵妃的母家如今风头正盛，天下儒生可以说都是站在张太师这边的。”

“太子殿下的处境，很难。而且他们又和文家提出结亲的请求，这么一来，皇后娘娘必定要拉拢你们杨家。这样的安排最好。”

杨益之还是不解。他可不是像海长琉那么单纯，很多事情他有自己的决断。“如此也说不通。反正太子殿下以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思琦可以进宫做太子妃，那么玉瑶姑娘也可以进宫做太子侧妃啊。这两个也不冲突，等到太子殿下以后登基，一个做皇后，另一个做贵妃。就像是现在皇后和张贵妃一样。当年圣上未登基的时候，不就是如此么？”

林清雪眉头皱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露馅。当时陶钧三言两语就看透了她的想法，如今杨益之居然也隐隐有了猜测，让她不由得担心起海长琉的安危。身世这种，没有绝对的把我之前，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的好。“杨小侯爷，这话您是僭越了。皇后娘娘觉得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我们一作为臣子，二作为小辈，没有过问的权利。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玉瑶是个冰清玉洁的黄花大姑娘，配你杨小侯爷肯定不错。你不要胡思乱想。”

杨益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讪讪的笑了一声。“不，益之不是这个意思。少夫人倒是不用这么生气。只是有些好奇。想来这些关系到了一些内情，那么益之僭越了，以后定然不再打听。”

林清雪瞧了他一眼，没有安慰，更没有解释，拉着海长琉就下了城门楼子。杨益之跟在身后，气氛尴尬的很。海长琉瞧了闭嘴的两人，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尴尬。“媳妇儿，你不要走这么快，小心肚子。”

林清雪不吭声。杨益之眼睛倒是眯了起来。“肚子？难道少夫人已经怀孕了？”

这件事情林清雪不想外传，见到杨益之知晓了，有些生气的瞪了一眼海长琉。“不是说了不要往外说么？”

海长琉讪讪的笑了。“益之两日后就是我们海家的姑爷了，也不算是外传吧。”

杨益之眼神深深的看着林清雪的背影，不再说话了。林清雪哼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身子自己知道，多走几步路倒是不会怎么样。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

她平时很少使这种小性子，难得这么来一次，倒是让人觉得很可爱。海长琉掩着嘴笑了，伸手又去捏她的手心。“行行行，你身子好得很，是我，我腿疼行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清雪想到这两日晚上同榻而卧的时候，有次碰到了他的腿，确实是疼的皱了眉头。当时问他，只说没事，如今无心说了这段儿，倒是让她起了疑心。“你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