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心眼儿。若不是遇着皇后，现在杨贵妃还是孤单一人，在宫里数地砖过日。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庆云帝的一声告诫，一下子宛如春雷惊醒了众人，也让皇后明白了林清雪绕了个这么大弯子是要说什么。也更加明白张家兄妹所谓的祝寿，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轻笑了一声。到底是自己的寿宴，不想弄得太难看，就看向了庆云帝。“圣上息怒，今日的事情，就暂且搁置吧。都说了不能有第二回，若是出了第二回，再说第二回的话。今日是臣妾的寿宴，暂且好好的吃顿饭吧。”

庆云帝阴沉着脸，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丝毫没有提起关于太子禁足的事情，也没有用舐犊之情这样的典故来套牢他，心头稍微舒服了点儿。“还是你最懂事。正室，还是应该有正室的气度。朕当年将你从海家十里红妆娶进门，还是对的。岳丈大人，兄长大人今日都在场，朕特给海家封赏。”

众人屏息凝神。却见海老太爷慢悠悠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宴厅中央，又行动缓慢的朝着庆云帝跪了下去。“圣上，臣惶恐。”

庆云帝皱着眉头，眼看着这个老头的样子，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封赏。原本想要借助捧海家来打压张家，现在反倒是做不下去了。就有些生气，皱着眉头。“岳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海老太爷原本跪趴在地上，现在微微抬起脸，和庆云帝对视。“皇上，咱们海家培养出一个皇后，是我们满门的荣幸。若是说陛下感谢我们海家培养出了一位皇后，倒不如说我们海家感谢陛下，让我们海家女上位做了皇后。”

“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们海家所有女子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就像是玉瑶，如今满身光彩的嫁进了杨家。这种已经算是圣上对我们无比高的恩泽了，我们海家又如何敢问圣上您要更多的封赏？”

海老太爷一席话，一下子就将众人说的刮目相看。这里很多都是年轻的嫔妃，只是听说过张太师的威名，很少有人知道海老太爷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只知道对方是皇后娘娘的父亲，是当朝的国丈，却没人知道他为何能稳坐这个位置，多年不曾易主。也没人见识过海老太爷的手段。众人有些不明了，海家如今是璃都第一大世家，但是眼看着张家现在势头正盛，隐隐有取而代之的样子。庆云帝现在的封赏，显然是给海家壮势头，可是海老太爷却在此刻婉拒了。就连皇后也有些奇怪，按照她的理解，父亲应该顺水推舟收下这份恩泽才是。只有林清雪心头了然。她瞧了一眼皇后，轻轻摇头，示意皇后不要轻举妄动。皇后皱着眉头看向林清雪，显然不抬明白。林清雪手指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功高盖主”皇后脸色顿时白了，也一下子明白了海老太爷的用意。正所谓功高盖主，他们海家如今已经算是位极人臣，若是还再进一步……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若是海家还是这么贪功冒进，庆云帝给什么恩泽就要什么恩泽。那么按照皇后和林清雪了解的庆云帝，只怕是在太子殿下继任之前，给荡平一切阻碍。那么外戚专权，肯定是庆云帝所也好担忧的事情。到时候首先要被荡平的，只有海家。去母保子，是古往今来很多帝王的专用权术。虽然听着很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现实。林清雪和海老太爷算是这场权术中，难得的清醒之人。就连海文昭也还是一脸懵，不明白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出面过的老爹为何突然拒绝了庆云帝的恩惠。庆云帝盯着跪在地上的海老太爷看了一会儿，脸上忽然转为了笑意。“岳丈大人也真是客气的紧！朕不过是觉得你们海家是个知书达理的世家，是值得天下人学习的人家。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来给你们海家一些封赏，让天下臣民都跟着海家去学习。却没想到岳丈大人居然不喜欢。”

海老太爷笑了一下。白胡子抖动，说出了一长串的恭贺之语。“圣上所言差异。我等都是皇上您的子民，我们的好坏，都是圣上的面子。我们海家如今还和圣上结了姻亲关系，若是不能严于律己，只怕会让自己和祖先脸上都蒙羞。所以圣上不用觉得我们海家有什么过人之处，若是真有，也是因为陛下龙威给我们带来的自律。”

这段话说的好啊。就连林清雪也在心里暗暗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但是直接夸奖了庆云帝，还摘干净了海家的疑虑。如今太子殿下的事情，不知道老太爷知不知道。但是不管他知不知道，都摆明了态度，海家是皇上的子民，不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情，更不会违拗圣命。庆云帝脸上的阴郁彻底舒展开来，脸上都是笑容的看向海老太爷。“岳丈大人快快请起，地上凉。您年岁大了，不要跪坏了身子才是。既然海家不用朕的封赏，那么朕就送岳丈大人几壶好茶，到时候带回去慢慢吃吃吧。都是今年新上贡的茶叶，朕吃着不错。”

“心头一直想到岳丈大人喜欢吃茶，暗自让人给留了一些，一会儿你们出宫的时候带了去。”

海老太爷这回没有拒绝。只笑着对庆云帝点头。“圣上挂念着老臣，老臣真是开心的紧。那么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圣上的赏赐。”

海家这一番操作，倒是让一边的张家兄妹看的有些懵。在他们印象中，海家应该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如今张青莲已经坐到了皇贵妃的位置，距离皇后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张尘远更是在朝中一手遮天。虽然海文昭在内阁中从事，但是实际上的权利并不如布政司的大。而海老太爷已经隐退，张太师却还活跃在朝中，所以综合来看，虽然海家还顶着璃都第一世家的名头，却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皇后和太子的威势，其实真正的权利和地位远远不如张家来的厉害。张尘远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海老太爷，心下就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海文昭平时就是个龟缩的人，原来从他父亲开始，就是这样。一副生怕被人吃了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一点儿风吹草动罢了。心下虽然这么想着，却还是没敢吭声。因为今日被庆云帝责骂了，这会儿怎么也不能再往枪口上撞了，得避避风头。张青莲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痛快和幸灾乐祸，朝着皇后投过去一个挑衅的目光。皇后接到了她的目光，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的回敬了一眼。这一眼，倒是让张青莲误以为皇后在难过，心下更加高兴了。接下来自然是鼓乐升平，这一场风波过去以后，众人都重新投入了宴会之中。庆云帝只略略坐了一会儿，就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离开了凤翔宫。皇后和林清雪看着他离开，眼底都有些复杂。她轻声和林清雪说话。“清雪，你看……”林清雪脸色凝重，轻轻摇头。“若是不加以治疗，只怕是难等到明年的夏天。”

眼下已经是年关了，等不到明年的夏天，也就是说不超过三个月的寿命。皇后虽然和庆云帝是利益往来的夫妻，可是好歹也这么多年互相陪伴，这么一听，还是心头难过的很。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还有法子吗？”

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法子。就是张青莲兄妹所说的藏药，也不过是延缓和推迟发病而已，不可能将这个病情根治的。别说这个时代，就连科技发达的现代都不一定有手段能够完全根治，更何况庆云帝这个样子，已经是病入骨髓，根本无药可治了。她轻轻摇摇头。“没有法子。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圣上明显不愿意让人看出来他的身子情况，娘娘平时还是不要提，就当做你不知道的好。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皇后点点头。又有些奇怪的问道。“清雪，你觉得这次的刺杀有没有什么名堂？是谁做的？本宫可以肯定，不是太子殿下，你说会不会是他们？”

林清雪看了一眼坐在那边洋洋自得的张贵妃兄妹，脸上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摇头。“不可能是他们。”

皇后这倒是奇怪了。“为何这么说？本宫倒是觉得他们很有可疑。”

林清雪微微翘起嘴角，脸上都是凝重之色。“因为，圣上的病情与他们有关。他们已经知道了圣上命不久矣，您说，他们又为何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做这个事情？”

皇后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和他们……”林清雪抬抬手，示意皇后不要再说了。“到此为止。娘娘还是当自己不知道的好。既然这个事情，他们就已经登上一段时间，又何必做这个手段？当时只有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随驾，清雪不觉得他们能蠢到这种程度，直接派人动手。”

这回，皇后倒是也相信了。不过还是有些奇怪。“那么，你想是谁做的这些事情？”

林清雪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皇”皇后脸色立刻变了。“你是说，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可是，他为何这么做呢？”

林清雪用帕子轻轻擦手，漫不经心的道。“若是一个人已经到了垂危之际，家中有两个年岁相仿的儿子，都是能力和本事差不多，他最后会将财产留给谁呢？若是普通百姓，自然是两个儿子雨露均沾，可是在帝王之家，若是真的出了这种事情，雨露均沾只会让其中一方彻底动荡起来。”

“所以要在有这个苗头之前，就扭断一个的脖子。这样提前扼杀在摇篮中，不然就会有夺嫡争位一说。他这是在测试两个皇子，更是在测试两个皇子的母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皇后这下子突然明白了，海老太爷为什么那么谦虚的婉拒了庆云帝的赏赐。今日庆云帝显然也算是一个小测试结束了，他们海家的得分远远比张家高了很多，才拂了拂胸口。“本宫在这个深宫呆了这么多年，倒是不如清雪你想的透彻明白。本宫枉为人母啊。若是今日贪功冒进，听了他们兄妹二人的话，率先向皇上求情，只怕这会儿难堪的就是本宫了。”

她一把拉住林清雪的手。“清雪，你就是本宫的贵人。本宫说了很多次，你是本宫的贵人，你也是本宫儿子的贵人。”

林清雪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肚子隐隐的抽痛了一下。她眉头猛地锁起来，咬着下唇。皇后奇怪的看饿了她一眼，随后就明白了。“是肚子疼了？到日子了吧，是不是要生了？”

林清雪深吸一口气。“清雪还是要趁早回去海家。生孩子这种血气重的事情，不适合在宫中。否则容易坏了忌讳。”

皇后有些难过。若是海长琉不被送去锁县，那么这个孩子将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应该风风光光在宫里生下来，然后昭告天下，太子有了自己的嫡子。可是……“清雪，是本宫对不起长琉，也对不起你。”

林清雪只疼了一下，就又舒缓过来，她轻轻摇头。“时移世易，娘娘您也不用总是为了过去的事情伤怀。该放下的就放下好了。已经过去的事情，不用回头。但是以后能够改变的事情，还希望娘娘您能够站稳自己的立场。不要再让长琉和清雪失望才是。”

皇后握着她的手，坚定地点头。“有你在长琉身边，本宫就放心了。当时本宫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而肥。所以，你安心生孩子就是，本宫还等着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平安降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