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一个人会料到，一直看着很安静，很听话的云天灵居然会这么出言不逊。皇后更是脸色十分难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天灵，你作为本宫的孩儿，收到了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你现在居然和本宫说，不想要这么过了？”

闻言，云天灵倒是一点儿都没有表示什么惭愧。“母后，子非鱼，这是我从表嫂那里听来的一个词。很多时候，你不是鱼，你并不知道鱼有多快乐。你认为的快乐，对于我来说，只是枷锁，只是一辈子都逃不掉的牢笼！”

皇后这回是彻底被说蒙了。别说皇后，就连海家众人都没想到云天灵居然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在这种封建的社会中，若是一个人出身好，就代表着他什么都能比旁人更好，更简单。可是如今云天灵居然公然唾弃自己的出身！海长琉拽拽云天灵的袖子。“表弟，这个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里都是家里人也就算了，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云天灵扯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眼睛垂下来看了海长琉一眼，眼底的光芒，让海长琉心脏忍不住突突了两下。“表哥，你如今是什么都顺风顺水，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在你们看来，我拥有一个好的家事，一个好的人生，我就是什么都好了？我这辈子就是不高兴，实话说罢。我很多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太子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就像是一道枷锁，将我深深的困在这里，让我无路可逃！你以为我说的是笑话么？我真的想要和你换一换。能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是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牢笼，一个像是活死人墓一样的宫殿！”

不等云天灵继续往下说，就被皇后狠狠地喝止了。“好了，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你不看看你全身上下，什么不是本宫给你的？你以为凭着你自己，能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云天灵，你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话，就是因为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既然给了你这么好的血脉，给了你这么好的出身，你就该听本宫的话，好好的做你的太子！”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宫劝你不要在往心里去。那些不是你该想的东西！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天下难道比不上你的一丁点儿喜欢吗？这里是你的外祖家，我们海家，是废了多少力气和心思才能将你的位置牢牢的稳固住。否则你以为你还能这么清风霁月的在这里说话？”

“你以为宫里那些人都是善男信女，都是听着你的宏图大志来生活的？哼！我告诉你，你一朝从太子这个位置上下来，等着你的，就是人头落地！”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危言耸听，但是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说的不是假话。而是实打实的真话。云天灵从太子位置上被罢黜下来，就说明海家和张家的博弈，是最后落败了。到时候，能不能保住他的性命都是后话，整个海家这么几百口人，能不能有个好的归处才会是真的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云天灵被皇后呵斥的顿了一下，还准备开口继续说。谁知道这个时候，一惯不敢在她面前多话的文苑却站了起来，挡在了云天灵面前。直面皇后冷冰冰的眼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您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吓孩子！”

皇后眉头紧皱。“孩子？他都已经二十多了，和长琉不过是只差了几天，你居然还在说他是个孩子？这话你怎么能够说出口的？嫂子，你不要在这里护着他，今日你护着他，明日他就能去别的地方犯浑！”

“本宫不过是给他说明白，他的人生，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什么，他没有资格和本宫，和海家任何一个人呛声！”

文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冷笑出声。“他没有资格？皇后娘娘，妾身要说一句公道话。这里所有人，都没有他有资格！他是你的儿子不错，他更是我们海家能够保全这些荣华富贵的最重要的人物！若是当年没有他，还能有如今这样繁荣昌盛的海家？”

皇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文苑口口声声的话，无不是在指摘皇后当年狸猫换太子才换来了这么多年的海家的风调雨顺。如今这样子对待云天灵，就是在过河拆桥。小辈听不懂，老一辈却都心知肚明。可是这回，却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文员说的就是实情。若是没有云天灵，就没有现在的海家。没有云天灵，现在坐在太子文位置上的，就是二皇子云天煜！而在国丈的位置上的，也不可能是海老太爷，而是张太师！张皇贵妃更是已经做了皇后，如今的海家皇后，到底在哪里，还是个未知数！饶是如此，皇后还是保持着庄严肃穆。她一惯看不起自己这个嫂子，如今听到文苑居然敢这么和她说话，顿时就笑出了声儿。“嫂子，你如今真是厉害。居然敢这么和本宫说话！看来，这么多年在海家，大哥是真的喜欢你。既然如此，我一个外嫁的女儿也不好回来管家里的事情。你就继续护着他吧。不过云天灵，我给你说好了，这是在海家。你能得到庇佑。若是出去了，你再敢给本宫说上一丁半点儿的不好，本宫一定让你从此相信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点儿也不像是母亲会对孩子说的话。海长琉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云天灵，只觉得自己的这个表弟日子过得也真是难过。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皇后是个很好的人，可是如今看来，皇后的好，也只是局限于对他海长琉而已。云天灵对皇后，更像是一个外人。在海长琉的心里，其实倒是将皇后一直当做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一样尊敬，而他看到皇后这么训斥云天灵，才认识到皇后终究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天下的母亲，对他好，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姓海，是海家的血脉而已。他心头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有些唏嘘，自己到底在妄想一些什么？皇后怎么可能是将他看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海老太爷也觉得皇后越说越不对了，脸上都是阴沉。“好了，你在说什么？皇后娘娘，注意你的言辞！”

皇后原本正在盛怒之中，被自己父亲叫了一声，才猛然回过神儿来。她是答应了林清雪要匡扶海长琉，可是如今海家还是要靠着云天灵才能在朝中巩固地位，才能将自己的家族兴旺下去。而且，如果林清雪不能成功的话，到时候海家的所有，包括她自己的下半辈子，还是要依仗着云天灵。刚刚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很过分了。皇后清了清喉咙，有些尴尬的站起身，将孩子牢牢的抱在怀里，看向了海长琉。“长琉，带本宫去看看清雪吧。本宫这次出宫，就是为了看看孩子和清雪的，不能白跑了这一趟。”

海长琉也不想皇后继续和云天灵争执下去，就站起身，主动带着皇后往外头走。“好，姑母，这边走。清雪如今在坐月子，不能亲自出来迎接姑母，她早晨还说让我想姑母您请罪呢。”

皇后知道海长琉说的是客套话，可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本宫就是喜欢你们这样的懂事儿。走吧。清雪这段时间吃的怎么样？一定好好生补补，不说喂奶什么的，就是好生养着，也是为了以后能够早日康复，不留下后遗症才是。”

海长琉恭顺的点头。对于皇后，他还是喜欢的。没有什么太多的怨言。就在前头带路。“好的，姑母。长琉一定会好生的盯着她吃东西的。只是她最近好像就是胃口不太好，强力那日生孩子以后看到肚皮松松垮垮的就有些难过。说是以后容易长胖，要控制饮食。您也知道，我一惯也是说不过她的。”

皇后笑笑，用身上的斗篷将孩子裹起来。“你们小夫妻俩真是感情要好的很。本宫一直都是很羡慕你们这样的人。你们啊，就像是湖里头的鸳鸯，并肩交颈的，黏糊糊的一直都像是一个人似的。要是天灵和思琦能有你们一半，本宫也不用担心皇嗣的问题了。”

如今已经走出了大厅，只有他们几人。云天灵和海家众人并没有跟出来。他们说话就随意了很多。海长琉平时和皇后相处的很是愉快，如今说话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估计。“姑母，您还是对他太过于严格了。长琉是运气好，正好遇到了清雪这样的女子。若是不是清雪的话，只怕长琉这辈子也不会随意找个人草草此生的。天灵是有自己的追求，我觉得这样倒是也未尝不可。”

皇后看了一眼海长琉，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身上淌着自己血脉的人，居然想法和自己完全背道而驰。“嗯？你是这么想的？本宫还以为你和本宫想的一样，想要天灵好生和思琦相处，添一个皇孙才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同意他的看法？”

海长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种想法他从来没有在皇后u面前表露过。如今这么说出来。倒是有点儿像是刚刚谈恋爱的小青年和自己父母坦白一样。“不瞒您说，倒是真的如此。若是我一直是个傻子倒是也算了，可是我如今是个正常人。试问哪个正常人不想要找个能够相伴一生的，志趣相投的人呢？姑母，恕长琉僭越，这种事情本就是人之常情啊。”

皇后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也不瞒你说，本宫这辈子，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本宫自小就被教导，要为了家族的兴衰而努力。不能够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想什么是什么。所以本宫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家族的任何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本宫这样的人十分悲哀？”

海长琉摇摇头，他看了一眼皇后，眼底却都是怜惜的意思。这种神情，若是长辈对着小辈来做，会显得十分亲近。可是如今海长琉作为小辈，对皇后做出来，倒是也不觉得奇怪。“不，娘娘。相反，长琉还是觉得十分敬佩您的。您很多时候，做出来的事情，是很多男人都不敢想象的。您觉得自己很没有情调，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呢？”

“您为了海家这一家子人，付出了自己的所有。青春、感情、时间，才让海家这一家子能够永远这么兴盛。长琉真的很是佩服您的。”

皇后眼圈儿有些微微的红了。在她眼里，海长琉是她的骨肉。这么多年的骨肉分离，让她什么都不能去怨怼，那是不可能的。她自己恨这个世道，更是恨文苑居然将她的孩子送去了那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可是她更是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就不能狠狠心，将海长琉留在自己的身边。却要听了海老夫人的话，一定要将孩子送走！这样的骨肉分离，只要想一次，皇后就会心疼一次。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做梦梦见海长琉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脸上都是嘲讽之意，对着她大声质问，当时为什么要将他送走！皇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如今，她却看着海长琉澄澈的眼睛，心头一抽抽的疼起来。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多少，才能有如今这个为了她着想的心思呢？才能这么宽容，才能这么温和呢？“长琉，你可真是个好孩子。本宫这辈子，最最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孩子。宽厚，仁慈。”

海长琉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姑母，您若是这么说长琉，长琉就要害臊了。到了，这就是我和清雪住的地方。有点儿小，姑母还请不要嫌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