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的话，樊静并非没有想过。但是，一方面想要预测化合物的合成路径并非易事，二来她会有一种科研人与生俱来的求真心，什么问题都是先做出来再说。所以，对于如何运营管理这个项目的问题，每次浮上心头的时候，她都选择了暂时放下。　　今天高思毫不隐晦地把问题提出来，不论是樊静还是庄韬，都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再回避下去了。高思说得没错，有了这种能力，只要一种化合物是不违反物理法则的，就可以通过这个算法推测出它的合成方法。这个能力实在太逆天了。　　如果一块玻璃永远都不会脏，那还需要擦玻璃吗？如果地板永远都不会沾上污渍，那还需要扫地机器人吗？如果一种材料固定二氧化碳的能力比植物还强，还需要担心全球变暖吗？　　如果一种复杂的功能，能够用一种材料直接解决，那还需要专门去造一台机器吗？当然是不需要的。这个项目简直就是现代科技的加速器，所有的行业都可能因为这个项目而冲上快车道。　　樊教授看了看高思，又把目光投向庄教授。　　庄韬神情严肃，说道：“高思，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你有多大把握做成？”

高思答道：“如果我说有十成把握，可能有点夸张，但九成的信心我是有的。”

庄韬沉吟道：“你确定不会过于乐观？”

高思道：“我用算法尝试着做了淀粉的合成路径推演，得到的结果与已知的方法非常接近。我不懂化学，所以没办法判断对错，但是我觉得即便有错，我也有能力进一步优化算法，提高预测的准确性。”

庄教授同样不懂化学，他看向樊静道：“你的意见呢？”

樊静说道：“我觉得高思提的这个问题非常现实，我们早晚都要面对。你也知道，我们材料所是个穷地方。我们那儿的助理研究员的平均工资差不多是一万块钱，实习研究员一个月只能拿到五六千。但是，材料预测项目的经济利益太大了，随便做一个药品的生产流程计算，收费几个亿都算少的。在利益的诱惑下，人是会变质的，真有可能存在怀璧其罪的问题。”

庄教授点点头，扭头看向庄祖琴：“小琴啊，刚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一直都在做企业，那你从企业家的角度上说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庄祖琴完全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自己的事儿。难道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高思回答的吗？她猜想父亲可能想要借着这个问题来考验她，就认真道：“您的问题问得太突然了，让我思考几分钟再回答好吗？”

庄教授道：“行，那就让你思考五分钟。高思，这个问题你肯定想过，你来回答。”

高思道：“庄叔，不瞒您说，这个问题我其实并没有认真想过。毕竟这个问题不是我提出来的，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尝试解决问题的学生。这么难的问题，我完全就是出于挑战自己的想法去做的。直到我发现自己真的有可能解开它时，我才意识到这个项目对世界的影响太大了。”

高思的心里当然是有预案的，不过，他还是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表现得太刻意。　　这时候庄祖琴说话了。　　“爸，妈，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个项目留在研究所内部肯定会出问题。这一点我同意高思的看法。但是，我觉得彻底把这个项目企业化也不行。”

庄祖琴的这句话让高思很感兴趣。　　因为高思的想法就是企业化。无论是预测一种化合物的性状，还是预测一种化合物的生产方法，都可以包装成企业服务来明码标价。甚至可以把某种化合物的生产方法拿出来公开竞拍。这样就实现了利润的最大化。　　庄祖琴说，这个项目不能彻底的企业化，这个判断与高思的想法是相悖的，所以高思很想听听庄祖琴的想法。　　高思道：“我觉得这个生意就像是出售专利。我们预测了化合物的价值，然后把它卖给最认可这项价值的人，这是真的物尽其用，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庄祖琴摇头道：“物尽其用只是一种假象而已。你可能会觉得拍卖化合物的专利和制备方法，特别像城市开发时对开发商拍卖土地，对吗？”

高思点头，同意了庄祖琴的类比。　　庄祖琴又道：“但是，化合物和土地是有着本质不同的。土地对于城市来说，是稀缺资源，越是接近城市中心区，土地的价值就越高，所以竞拍策略就很有用。但是化合物不一样，化合物的数量足够多，而且也没有明确的好坏之分。这时候最有价值的不是某种化合物的制备方式，而是有效利用这种化合物的想法。”

高思继续点头同意。他突然发现，此时发表着观点的庄祖琴特别有魅力。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又美又萌，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和智慧。这让高思一时间看得呆了。　　这时候庄教授打断了她。　　庄教授道：“那你如何评判哪种利用化合物的想法是最佳的？”

庄祖琴答道：“不用评判。不同领域对同一种化合物的应用根本无法比较。比如说硝酸铵，用它做炸药更有价值，还是做成肥料更有价值？”

高思说道：“当然是炸药也做，肥料也做咯，小孩子才做选择呢。”

庄祖琴点头道：“没错。如果我们把化合物的制备方法拿出来拍卖，就等于是小孩子做选择题。高价拍下专利的人绝对不会愿意共享这项专利。”

高思听到这里，浑身一个激灵，他道：“祖琴，你太厉害了。看来我以前是钻进死胡同里了。最正确的做法是把所有的专利掌握在自己手里，对外可以对其他项目进行授权。有人要生产炸药，我们就授权给他，然后换他的股份。有人要生产肥料，我们也给他授权，然后也跟他们换股。就像是投资一样。”

“就让学术自由科研基金来做这件事情，为优质的项目提供专利授权，换取他们的股份。就像是一种技术投资。然后再把赚到的钱再投给优秀的项目，就能实现资金的良性运转了。”

高思手舞足蹈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却看见庄教授与樊教授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完全没听懂自己要做的事情。　　高思赶紧解释：“简而言之，就是把生产专利攥在自己手里，然后用专利授权的方式换取对方项目的股份。分红的钱还能用于投资。我估计，学术自由科研基金不久以后就能变成最富有的基金了。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让科学家们实现学术自由。祖琴，我说得对吗？”

庄祖琴迷人一笑，说道：“没错，这就是我的意思。”

高思一阵幸福，两人终于又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上演了一次夫唱妇随。　　庄教授这回终于听懂了。　　他道：“这件事情我跟你樊姨商量一下。毕竟这项目是在体制内立过项的，突然就跟数学所和材料所都没关系了，这也交代不过去。”

“行，庄叔，我继续做算法的优化和测试，这件事情我听您的。”

高思乖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