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等了一两个小时，朱可可感觉腰酸背痛，正要站起来伸伸懒腰，听见院门外有说话声，连忙稳住身形。几个老嬷嬷排成两排，率先走了进来，后面一群丫环婆子，搀扶着一个中年美妇，正是太师夫人郑氏。郑氏四十岁上下，容颜艳丽，身量颇高，穿着浮光锦缎做成的衣裙，莲步轻移，头上的凤钗流苏纹丝不动，仪态端方，沉稳大气。郑氏看见半蹲行礼的朱可可，身材纤细，衣服单薄，浑身上下，只有头上插着两根金钗，太素简了些。郑氏心里叹口气，如果是在寻常人家，我们还有点亲情，在这样的权势富贵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门楣，谁都由不得自己。郑氏搀扶起朱可可，落了座，用手绢擦了擦眼泪，说道：“可儿，你受苦了。前天是你回门的日子，秋菊说你染了风寒，我跟你叔叔一直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

朱可可明知郑氏在做戏，身体却不受控制，也掉了眼泪，知道是可可的记忆。郑氏又说道：“威烈将军对你可好。”

朱可可点点头：“将军对我很好，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婶娘不必担心。”

郑氏笑道：“成日里一堆人跟着，一点都不自在，让她们出去，我们娘俩说说体己话。”

郑氏身边的贴身嬷嬷挥挥手，丫环婆子都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静候。朱可可听得见树叶落下的声音，她挥挥手，秋菊和冬梅也跟着出去了。郑氏坐在榻上，拉着朱可可的手，抹了抹眼泪，说道：“可儿，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们说说心里话，你一定怨我和你叔叔，拆散了你和郑扬，把你嫁给了威烈将军，听说你新婚夜宁愿以头触柱，也不愿与威烈将军同房，你这样刚烈，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朱可可满头雾水，郑杨是谁，他和原主什么关系，她一点也不知情，只好笑笑：“可儿年轻不懂事，为人处世，还靠婶娘多多提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已经嫁给了威烈将军，就要在这府里好好过日子，定不会给叔叔婶婶脸上抹黑。”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女子嫁人，不过是笼络夫君的心，你貌美聪慧，我想应该不是难事。”

徐嫂子过来问午饭摆在哪里，朱可可指了指正厅。陆续有人提着食盒，在正厅摆饭。朱可可住的院子，位于将军府东北角，青砖黑瓦，四间正房，门厅朝南，最左边一间是书房，摆着各种古籍，接着是正厅，可以会客，右边两间是休息间和卧室。左右两侧有两排小房子，用来堆放杂物，和佣人居所，有个百来平的大院子，种着一些花木。梧桐苑的后院，种着几棵上百年的大梧桐树，深秋时间，金黄的落叶飘落在院子里，别有一番风韵。朱可可陪着郑氏用了餐，又说了很多话，跟着一群丫鬟仆妇，把郑氏送到了将军府的侧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朱可可抹了抹眼睛，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梧桐苑。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在将军府内行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希望能记住梧桐苑到侧门的路。将军府的围墙外就是自由，可惜我没有，朱可可边走边想。劳累了一上午，朱可可屏退众人，依在床上小憩，身体还是很虚弱，跟从前的朱可可没法比。迷迷糊糊间，朱可可握住了黑色玉牌，她又进了那个山洞，山洞的玉盘里，有浅浅一层山泉水，系统说过这个山泉水能提高生命力，每天只有三滴，无比珍贵。朱可可用小杯子乘了一杯，喝下，觉得立马神清气爽起来，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如果用山泉水浇灌药物，药效会不会提高很多，这样就能把生命力积攒起来，随时能用上。朱可可留了心，准备找点药材试验一下。将军府的主厅里，商无言刚和属下谈完军务，回到小书房，一个黑影飞掠而至，屈膝行李后，把郑氏拜访夫人的所有情节，讲了一遍。商无言听到朱可可说“过去之事已经过去，从今以后要在将军府好好过日子”，露出了思索之色。朝堂之上，党派林立，尔虞我诈，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都只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互相制衡罢了。皇上正值壮年，雄心勃勃，想一举荡平北方烈狼族，需要他们这些武将去搏命，多有拉拢。文官集团对他们不满已久，处处收集他们的信息，想置他们于死地。太师是文臣之首，皇上亲信，一向看不上他们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将，说是联姻，还不如说给府上光明正大的放了耳目，监视府上的一举一动。既是太师强塞过来的，商无言再不愿意，也得顾及皇上太后的面子，只要这位夫人不作妖，他就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她，直到她寿终正寝。商无言想起梧桐苑那位，倚在床上，泪光点点，心中一阵烦闷，随手翻了翻亲信递来的材料：朱可可，朱氏旁支，孤儿，父母不详，聪明貌美，十岁时被太师收养，善女红，喜逢迎。与户部尚书之子郑杨两情相悦，十六岁时，太师请旨，嫁于威烈将军为妻。收起材料，商无言问道：“夫人日常做些什么事，可有剪裁刺绣。”

“夫人日常就坐在房里发呆，偶尔在小书房翻古籍，没见拿过针线。”

商无言对黑影说：“暗夜，你回去吧，看着夫人及她身边人，保护好夫人，要是她出点什么状况，我无法跟太师和皇上交代。”

暗夜领命而去。商无言日常在将军府正厅办事会客，后面一栋二层小楼，上书“言希堂”，是他的书房和起居室，处理一些私密事务，除了他的亲信，没人敢进他的小楼。此刻一个满脸皱纹，衣着朴素的小老头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壶酒，笑道：“将军，事情都处理完了，小老儿带了一壶好酒，一起喝一杯。”

来人正是商无言的智囊之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贾成，贾师爷。商无言从书桌后面拿出两个酒杯，喝了一口酒，只觉唇齿之间，酒香浓烈，笑道：“好酒！”

“贾师爷，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在短时间内，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完全不似从前。”

“将军可否具体讲一讲吗？”

“比如说一个人擅长画画刺绣，不识字；突然之间，她就不会画画、刺绣了，她会翻看古书了，性情也变了，有这样的事吗？”

“将军所说的情况，我在《古怪奇谈》上看见过，上面说是借尸还魂，讲的是一个人的身体，进了别人的灵魂。但我一直认为这是荒诞传说，当不得真的。”

贾师爷看见商无言凝重的表情，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很多事情看起来荒诞，其实是我们的认知有限，茫茫宇宙，有很多事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将军如果发现这种情况，叫上我去瞧一瞧，让我也见识见识。”

商无言笑着摇摇头：“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来来来，我们好好品一品你带的这壶好酒。”

贾师爷摇头晃脑地说：“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荣华富贵，不如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