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晖一行人的落脚点选定为那尔塔镇郊的一家小客栈。这栋木头建筑掩映在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中,门庭本应凄清寡冷,但因此时游园节仍未落幕,且各大城市的节日特色不尽相同,仍有许多五湖四海的人们特地远赴而来,参加具有地方特色的游园盛会,因此旅居在客栈的人陆陆续续也有了不少。暮夜之前特地用了点小法术感应了客栈里以及外围是否有魔力波动,发现在魔法视力之下许多房间都毫无魔力波动,少量房间有微弱的波动,想来是低级或以下的魔法学徒一类的人物,这才放下心来。此刻云晖已经施法解除了易容药水的效果,恢复了银发蓝眼的模样。易容药水用多了会很容易疲惫,因此不需要用到的时候可以解除效果。并且,她住客栈时习惯给房间落下一层隐秘的蓝色水系结界,若有人试图进入便会第一时间通知她。暮夜依旧焦头烂额地与佣兵工会的人联手处理房屋修缮一事,暂时不会回客栈。她此刻正端坐在木椅上,微卷的银色长发如皎洁月光般流泻到腰身,澄澈纯净的烟蓝色双眸里水波潋滟。她拥有一双烟雨朦胧的桃花眼,这本应是柔情似水的眼睛里,却又常常晕染着化不开的愁思。她白皙细嫩的手心上托着几块影像石,催动丝丝灵力使它们开始放映出记录的画面。那块录音石,她也反复地听了几遍。那尔塔镇的事情绝不止是救治好病人这么简单...车夫老伯并不明晰身份查验法阵的事情,帮忙斩杀发狂魔兽的雇佣兵,那些人伤口处盘踞着的魅灵气息,0117号梦魇中的呢喃...这一切都罩在迷雾之下,令她看不真切。云晖颇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感受到如潮水般的倦意袭来,于是将影像石放下,微微阖眸。这时,她突然感应到了远在帝都的泰森传达来的讯息,于是顿时睁眼困意全无,烟蓝色的美眸波光流转,右手心翻转朝上,那只梨花木盒应召而出,左手则是悬于木盒上方,散下星星点点的灵力,与帝都的泰森建立魔法联系。下一刻,泰森疲惫却又带着些许焦虑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小云?”
“嗯,是我。”
云晖的声线宛如清澈流淌的小溪,纯净而又明朗,“何事?陛下那边可有新的安排?”
“有。我结合你投递来的影像石整理了目前那尔塔镇的情况,秘密上报了陛下。随后陛下决定先暗地里派出一批顶尖疗愈师前往那尔塔镇稳定伤患,那些毁坏的房屋以及医疗费等等,陛下已经交给了官衔最高的那位疗愈师一块王族令牌,也就是说,费用你们那边不用担心,等人到了会帮忙报销。至于其他人力支援...陛下并不打算打草惊蛇,他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等你们捕获关键线索时,他会派出两位神殿大长老前往。“目前魅灵气息事件的严重性大家有目共睹...陛下不会允许魅灵族在暮色之渊掀起风浪。”
泰森缓缓道来,“你那边可寻到什么线索?魅灵气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晖便将自己的发现细细盘托而出,泰森听到出手相助的雇佣兵一事时,微微蹙眉,表示不解;“拿钱办事的雇佣兵,怎会自告奋勇地去月影密林斩杀魔兽...若是不小心命都可能丢在那片诡异的森林里。”
云晖微微摇头,神色逐渐严峻,言道;“这便不清楚了,或许不一定是自告奋勇,而是真的拿钱办事。“不过这几件事中,令我尤其在意的就是医疗所那个重症患者0117。0117的梦魇中似乎在央求着谁,他尊称对方为‘大人’。”
说罢便将一缕灵力注入录音石,使它开始播放记录的那一段声音。泰森听完后沉默须臾,随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伤口都盘踞着浓重的魅灵气息,神智不太清醒,容易做噩梦,嘴里又念着大人...或许,他口中的‘大人’就是和魅灵族有关的人士。这个0117,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你需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秘密观察他,如有异象立刻汇报。”
云晖思忖片刻后微微颔首,应下了任务。那尔塔镇的事情,她需要仔细捋捋。魅灵族胆敢将手伸到暮色之渊,就说明他们已经逐渐具有了与之抗衡的实力,这其中是否有魅灵势力渗透到了魔法界的各个国家,还有待观察。要知道在这个魔法世界里,暮色之渊算得上是国力强盛的富庶国家,无论是擅长念咒施法布阵的大魔法师,还是深谙于剑谱,舞的一手好剑的高阶魔剑师,暮色之渊都不缺。如果真要说缺点什么方面的人才,那大概就是掌握着神秘又恐怖力量的一部分人了。灵魂系法师。灵魂法术的修习者都具备相当稀有的天赋,他们隐迹于大陆上的各个国家,大多都性格孤僻古怪,不喜抛头露面。大抵是因为灵魂法术通常都比较离谱且疯狂,修习到一定深度的灵魂系大法师即使表面看上去再怎么温文儒雅衣冠楚楚,内心可能也会是一只疯狂的、嗜血的乃至病态的困兽。云晖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神了。她轻轻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清醒点,和泰森聊了些和疗愈师们的交接事宜后,却突然想到了一点,于是温声开口。“组长,听说摇光目前是在西泠国边境对吧,”云晖眸光盈盈若水,脑海中浮现了摇光那张笑容洋溢的俊秀脸蛋,不由得嘴角微勾,“或许西泠那边也会逐渐出现异状。让摇光多留意吧,魅灵族的目标不会只是暮色之渊——”“摇光么?”
泰森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丝调侃,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容,道,“她啊,即使在西泠那边也很记挂你。这些时接到她的书信,开头永远都是对你嘘寒问暖。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修书一封告知她多留意西泠边境。”
魔法通讯距离受限,一般不能跨国交流。因此,摇光和组织联系都是用书信的形式。信件她会用特殊的魔法进行层层加密,随后交给能够远途跋涉的雪凰鸟,这种富有灵性的魔兽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内将信件送到。云晖听完这番话,脑海里几乎是立刻就浮现了那张清俊秀雅的,却又永远透着一股坚毅的脸。那短发女子大大方方地咧嘴笑着,清澈的双眸潋滟透亮,脸颊微微泛红,半开玩笑故作纨绔地说;“小云老婆,好些时不见,过得可好?哎呀,不要在意称呼...我对于美人儿都这样叫的啦...小云有没有想念我的飒爽英姿呢?”
“好。”
思及此,云晖不禁笑出了声。摇光是暮色之渊帝都地下情报组的精英成员,是一个性格活泼爽朗大大咧咧的少女,比自己年长一岁,和云晖关系很好。摇光自小不爱修习境内流通的各种魔法,而是喜欢舞刀弄枪,一头利落的黑短发搭配一身轻便利落的服装,那总是脸上挂着小太阳一般笑容的女孩与年轻的魔剑士们切磋技艺,剑术柔中带刚变幻莫测,却又无不透露出狠厉,帝都的各个斗剑的场所经常能出现她飒爽的身影。帝都地下情报组人员通常来自五湖四海,有着各式各样的身份。他们可能是痴迷剑术的热血少年,可能还是在学院就读的魔法生,可能是甚至可能曾经是一名云游四海的流浪诗人。他们与情报组签订了生死契,打上了自己的灵魂烙印,若背叛组织灵魂则会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解脱。和泰森断了通讯后,云晖托起了影像石准备继续观察,想找出些蛛丝马迹。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法术爆炸产生巨响,夹杂着一系列模糊的嘈杂人声,因距离远听不太真切。云晖神色微动,随后服用了易容药剂,变成了那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她将梨花木盒以及影像石一类的东西收入空间背包,仔细揣摩了一下平民女孩该有的神情,修长白皙的手覆上门把,轻轻一拧打开一条门缝。门外的声音嘈杂不堪,法术爆炸的声音依旧是络绎不绝。旅店内的设计使然,她站在走廊上可以观望到楼下宽敞的大堂此刻正剑拔弩张,许多大堂内摆放着的物什,因着打斗太激烈,早已经七零八落。她端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在旅店的长廊上小跑着,随后店小二忙碌的身影映入了她眼帘。云晖迅速上前喊住他,小鹿般的双眸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害怕;“劳驾,外面这是发生什么了?”
店小二正在拿着帕子擦拭着额上的汗,却不知应是热汗还是冷汗了。他左右看了一下混乱的场面,一脸为难;“姑娘,大堂有几位客人打起来了,似乎都是会术法的,看那打斗规模感觉都是厉害人物啊。刚好现在又联系不上店主他老人家,哎,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云晖顺着小二的目光向楼下大堂望去,不难看出其实是三名黑衣人在合力向一个裹着银白色法师斗篷的男人丢法咒。因为穿着原因,她并不能看见这几人的样貌。即便是以一敌三,那银色斗篷身材颀长的男人却应对的游刃有余,衣袖宽广绣着金色云纹,打斗的姿势狠戾却又不失一份从容带来的优雅。“可有联系最近的魔法协会?若是几位魔法师阁下打起来了,他们是有职责管辖的。”
云晖温声道。只是,暮夜之前特地勘察过,所以这家旅店不应该有这样强悍的魔法师才对。除非,他们和自己一样,都隐藏了身份来此落脚。“...很遗憾,这里的魔法力场太紊乱了,店内的通讯魔法没办法顺利传出去。”
店小二此时焦头烂额,愁眉苦脸地自上而下瞧着楼下大堂依旧在进行着的打斗。和店小二分别后,云晖试图联系暮夜,但试了几次都无法与暮夜建立联系,不由得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她的脑海中浮现了渡渊那张清冷却又俊美如神祇的脸,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凌厉,那双眸子宛如寒夜里冰冷刺骨的深潭,总是很淡漠,不染多余情绪。他的嘴唇凉薄,唇色稍淡,勾勒出性感的弧线,这样一个清冷禁欲的人,却偶尔又会露出少有的脆弱的一面。抛开这次任务不谈,其实她并不擅长和这样清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交流。她握紧了紫荆花徽章,注入一丝灵力,试图和渡渊的灵魂印记相呼应。这时,远处的打斗进行的更加激烈了。那裹着银白斗篷的男人冷哼一声,翻手幻化出一把青白色长剑,自剑柄处镶嵌的青色灵石流淌下青灰色的光辉,这些流光汇聚到剑尖落到大堂的黑棕木地板上,溅起点点火花。那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随后纷纷化出佩剑蜂蛹而上,一瞬间场面刀光剑影,周围产生的气流让其余普通人无法轻易靠近。“喂,我说。你们可真是那老男人的几条忠诚的狗啊,追我都追到岚月城来了。”
陆樾语气轻佻,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一边持剑和黑衣人搏斗,一边嘻嘻哈哈地挑衅他们。他的衣袍在打斗过程中被剑刃划破,白皙的近乎病态的脸颊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沁出,但陆樾却毫不在意。他翻手击飞了一个黑衣人手中的佩剑,随后迅速找到了突破口,毫不犹豫地将剑狠狠地捅进那黑衣人的心脏,抬起修长的腿将黑衣人踹翻,持剑的右手用力,将他钉死在了黑棕木地板上,左手则是迅速挥出青色的法咒,将另外两个黑衣人击退至五米开外。那被刺穿心脏的黑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目眦尽裂地盯着那银白色斗篷的男子,却没力气开口谩骂了。“啊,死人了——”围观的普通人爆发出一阵惊叫,他们惊疑不定地瞧着那裹着银白色斗篷的男子,心中毛骨悚然。陆樾看也没看地上死不瞑目的人,他慢吞吞地将拇指覆上脸颊的伤口,细细地将血液抹上薄凉的唇。白皙的皮肤配上嫣红的唇,就宛如霜天里灼灼怒放的红梅,无端妩媚。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危险又疯狂病态的笑容,挥剑指向远处捂着胸口忍着痛的黑衣人,语气慵懒却又充满挑衅,黑紫色的双眸藏在宽大的斗篷帽下,闪烁着戏谑的流光;“想抓我,你们三条狗还不够格。没记错的话,这里可是边境,不同于洛水,你们的狗主人手可没办法伸的太长。”
“下辈子记得告诉他,想抓我得多派点人来。”
陆樾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转而换上一副冷冽肃杀的面容。他持着剑,足尖点地,下一刻便闪身而上,竟是在分秒间便近了那两名黑衣人的身。“晚安,洛维迪斯家忠诚的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