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皓月莞兰二位公主又在易水桥头盼君归来。河面冷风吹过,直叫岸边的枯枝残叶随风洒地,枯树落叶身披白霜,正是北国秋尽冬来时。二位公主又在伫望桥头对岸的通秦官道,但见官道遥远处若有人影微现,便会全神贯注,指望是夫君归来。只见来人渐近未免再次失望,不知道有多少次期盼化成多少次失望,二位公主仍然守望着夫君归来的路。离秦天雨离去已经有整整十天了,二位公主已经由开始的牵挂转为焦虑,如今更是担惊受怕,虽然在她两心中对她们那敬若天神的夫君充满着信心,但此刻只要人未回,身未现,都叫她俩六神无主,心若针刺。河面冷风吹面,她们却浑不知觉,只听见河岸枯树枝梢上寒鸦阵阵哀鸣,徒增几分悲伤与惆怅。小纹,小兰,侍琴,侍画,四位婢女纷纷为二位公主撑盖挡风。小纹见二位公主目盈泪光,心里也似针扎样痛,只能劝慰道:“公主,你们莫要再挂念了,秦公子离开都已经整整十天了,算算路程也快回来了,也许就在今天你们就可以相见了。”
这时其他婢女也都跟着说道:“对呀,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当然会平安归来,待会他一回来,我们就把二位公主如何天天在这桥头,守望他回来,如何为他牵肠挂念日夜思念,食不甘味,通通都告诉他,好让他以后再也舍不得离公主而去了。”
四位婢女为了让二位公主开心故意挑一些开心的话题,而此时皓月公主赵欣却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天哥不会回来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是我,是我害了他,我为什么要舍得让他去咸阳。”
莞兰公主强忍泪水劝慰赵欣:“姐姐又何必自责,我当初也没有阻拦天哥去咸阳,因为我相信天哥会平安回来的,也许真的就在今天,等下他回来看到我们都哭成泪人,那不叫他见着心疼么?”
赵欣拭去泪水,强忍不哭,望着莞兰道:“莞兰妹妹,你说的没错,天哥一定会回来的,等天哥回来后,我们就陪天哥一起隐居世外,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的地方,你说好么?”
莞兰微笑点头:“嗯,天哥以前经常说要带我们一起去江南,去一个到处开满桃花的地方,从此天哥他再也不做刺者杀人,有天哥守护我们,我们也不用每天过着那些担心受怕的日子。”
赵欣此时已经沉浸在那美好的向往之中,也面带微笑说道:“我们一起去到江南,找一个少有人烟的地方一起搭建我们自己的家园,和天哥一起开田垦地,撒网捕鱼。日间一起忙碌在庄野田间,夜里又可以和天哥和和融融相守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莞兰笑道:“我们还可以养许许多多的小鸡小狗,门前种满各种各样的四季花朵…”赵欣插口道:“嗯,什么春桃夏莲秋海棠,再加上冬红梅,还有菊花,蔷薇,牡丹,芍药,月季,什么花都种,你说到时天哥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开心。”
莞兰笑道:“那当然,只要大家能在一起,莫说是去那令人憧憬的世外桃源,就算是定居在那洪荒海外,只要我们三人能在一起,哪怕再苦再累我们都是开心的。”
这时四位婢女都争着说道:“不管二位公主要到哪里去,我们都愿意跟随你们一起去,就让我们一起伺候公主一辈子好不好?”
赵欣笑道:“好好好,那当然好,到时候我们也不用主仆相称,大家都亲如姐妹,你们也可以在当地找个好夫家。”
小纹辩道:“我才不要嫁人,我只愿伺候公主一辈子,还有小公子。”
“小公子?”
莞兰惊问,又看到自己与皓月公主二人隆起的肚子忍不住笑道:“对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会为天哥多生几个孩子,当天哥看到孩子们在那花间草地上蹦跳嬉戏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赵欣笑道:“等孩子们都出生了,我们也不分大娘二娘的,让孩子们都直接叫我们娘亲就是了,我们可以教他们读书作画,天哥可以教孩子们习武,骑马,射猎。”
小兰笑着争说道:“我还可以带上小公子下河边捉小鱼,拾田螺,听说江南有数不尽的河流小溪,河边有的是小鱼小虾,河蟹河蚌,还有泥鳅和田螺,到时大家一起结伴去捉去捡,你们说那该多有趣。”
小纹却故意嘲笑道:“只怕等孩子们稍微长大了,你都嫁人了,你肯定是去陪你那一位抓鱼捉虾,哪里还会想着我们。”
小兰辩道:“你呀,还这么小,就想着嫁人,羞也不羞。”
小纹不饶笑着说:“我是小,我当然不会想着嫁人,我只是嘴上说说,你比我岁儿大,却打心底儿想着,羞的人是你才对。”
小兰满脸通红笑骂道:“你这小丫头,嘴齿硬是厉害,看我打不打你。”
说着便扬手追着小纹,小纹又绕着侍琴,侍画身侧躲躲闪闪,四位婢女你追我赶,嬉笑游乐。二位公主身受婢女们的感染心情更加畅快,面露微笑,大家正值兴致勃勃忽见远处沉沙扬起,十余骑车马,飞奔而来,大家忙停止嬉戏。侍琴惊喜叫道:“莫不是迎接公子的人回来了?”
不一会,那队人马已奔到桥头对岸,二位公主急忙向桥对面奔去。那些来者见是公主驾到,急忙下马施礼参拜。二位公主见车马队中不见秦天雨到来,心中害怕顾不得招呼众人起身,忙奔至马车旁掀帘叫道:“天哥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不出来见我们?”
见马车内坐着的却是二公子姬召,姬召从车内走出轻声叫了声:“公主,莞兰妹妹,原来你们真的一直守候在这里。”
莞兰见姬召衣染血渍忙拉着姬召的手问道:“二哥,你怎么受伤了,你是不是去了咸阳,你有没有见到我天哥,天哥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姬召见莞兰频频追问秦天雨,泣不成声,而赵欣也站在一旁默默流泪,赵欣向姬召走过来轻声道:“二公子,你去了咸阳就不知道我夫君的消息么,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姬召面对二位公主稍许才淡淡的说道:“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莞兰见前去迎接秦天雨的人之中不见秦天雨,心中已经预感秦天雨身遭不测,但此时听到姬召亲口传来秦天雨的噩耗,顿时觉得是万里晴空忽来雷声霹雳,紧接着狂风卷起乌云向眼前盖来,莞兰公主已昏迷过去。众人忙将她搀扶着,婢女们吓得大哭起来,稍许莞兰在众人的呼唤下悠悠醒来。见赵欣及四位婢女都已泣不成声,莞兰问道:“天哥定是杀了秦王,死在秦王的乱箭之下,是不是?天哥他骗我,他说他会先将秦王挟持到一处偏安之地再杀了秦王,他会平安回来的,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以他的方法既可以杀了秦王,又可以全身而退,又怎么会被秦军射死,难道那些秦兵就不顾秦王的安危吗?”
姬召说道:“那秦天雨何止是骗了你,我们都上了他的当,我们花了那么多人力财力,牺牲了那么多勇士,派他前往刺秦,可他居然却是护秦人。”
“护秦人?天哥怎么会是护秦人?”
姬召见莞兰不信又道:“据探子回报,那天秦天雨眼睁睁的看着荆轲一人独自力战秦王政,却不插手相助,以致荆壮士命丧当场,秦天雨挟持秦王政策马至渭水,满以为秦天雨会提着嬴政的人头回我大燕复命,谁知他既又放了秦王政回去,秦王政不思不杀之恩反派人在大河两岸伏击秦天雨,秦天雨不谙水性在风陵渡命丧秦军的万箭之下,连尸首都无有踪影。”
赵欣泪如雨下,用牙咬住手背,不让哭声发出,稍许又拭去泪水大声叫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已经放了秦王,秦王又怎么会杀了他,不是的,天哥不是秦王派人杀的,一定是你和太子殿下见他放了秦王,你们恼怒他,就派人杀了他,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杀了我天哥。”
莞兰公主见公子召并不分辩心想:“天哥放了秦王,秦王若不思不杀之恩,要杀天哥,又何须等到风陵渡口才下手。想到此含泪问道:“真的是你杀了天哥,二哥你说话呀,为什么,你就不顾及小妹的往后余生,你真的杀了天哥,你还我天哥来,你还我天哥呀!”
莞兰公主开始只是含泪轻问到后来情绪失控便嘶声力竭大哭叫嚷。姬召故作被逼的无奈也大声道:“我没有杀秦天雨,是太子哥哥派十三剑派杀了他,你们若是不信便可以亲自去问太子殿下。”
莞兰公主又追问:“那刚才你又怎么说天哥是死于秦王的箭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姬召说道:“我知道妹妹与秦天雨夫妻感情至深,可是你我还有太子哥哥,我们也都是亲兄妹,我若不把秦天雨的死怪在秦王政的头上,却告诉你秦天雨是太子哥所杀,你与太子哥岂不会兄妹反目手足成恨。”
赵欣此时也忍住哭泣问道:“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如实相告?”
姬召故作惨笑:“秦天雨命丧风陵渡口,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就算我不说公主也会派人去风陵渡口打听,那王燕林本就是你们赵国的老臣子,我岂能瞒得住多久。”
莞兰公主此时才关切问姬召:“二哥,你又是怎么受的伤,是不是伤的很重?”
姬召为莞兰轻拭腮边泪水说道:“总算你还记得你二哥身受重伤,我的伤不打紧,二哥是被王燕林的人所伤。”
“二哥,天哥武艺那么好,又怎么会被十三剑派杀害,王燕林又为什么要杀你,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给我听呀。”
姬召见莞兰对秦天雨的死仍然有所疑虑,心中思绪良久才道:“那天秦天雨在渭水放了秦王政后,至黄昏时已经来到风陵渡口,遭到了太子哥派人假扮的秦军围攻,十三剑派假装相救秦天雨,去了秦天雨的防御之心,才从暗中伤了秦天雨,秦天雨身负重伤仍然杀尽了十三剑派。”
莞兰见姬召说到此忽然停顿不语忙追问道:“天哥既然已经杀了十三剑派,他又怎么会命丧风陵渡?”
姬召思绪许久才道:“秦天雨搭乘小船,至大河中央时又遭到太子哥的百名箭手射杀,才命丧大河之中,太子的人却被前来相救秦天雨的王燕林等人杀尽。那时我本要去相救太子哥的人,却被王燕林所伤,好在当时夜黑如漆,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赵欣目视姬召问道:“你前去风陵渡岂不也是为了要刺杀天哥?”
姬召吃惊,以为赵欣发现了什么端倪,待情绪稍定才道:“不错,我姬召此去风陵渡口打探秦天雨刺秦之事,他若功成,即是我大燕功臣,我定会全力掩护他平安归来,可是我若是得知他故意纵秦,我当然也会设计诛杀他,只可惜有十三剑派在场,却哪里有我的份,秦天雨是国之叛徒,我等不该将他正法吗?”
姬召故意说的义正辞严,又坦诚有杀秦天雨之心,只是苦无机会。这样反而把杀秦天雨的事推得一干二净,令人无从怀疑。姬召见二位公主无言以对,心里忽又想:“秦天雨叛变大燕,将他除去本是功劳一件,我若说出是我杀了秦天雨必得举国臣民拥护,适才为何又把此等功劳归功太子丹,唉,怕只怕赵欣知道是我杀了秦天雨她必定会恼恨我终生,更别想博取她的芳心。太子丹虽然捡了个便宜,但赵欣定是恨死他了。”
想到此姬召又劝慰二位公主:“事已至此,那都是秦天雨的命中劫数,眼看秦军不日就要攻来,二位公主妹妹还不快起身与我一道回蓟都。”
四位婢女听的秦军即将攻来不禁大骇,情急之下忙召人去备好马车,又劝说公主回蓟都。二位公主回望易水河,天已大亮,见河岸通秦官道上又有人过来,公主忙翘首凝望,那来者当然不是秦天雨,秦天雨身中数百箭,命丧风陵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二位公主又怎么甘心就此离去。赵欣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眼前一片朦胧,忽见远处一丛丛桃花树林,花开正艳,桃花树下,二三屋舍,秦天雨携手娇妻幼儿,一起漫步在桃花溪畔,落花起舞洒落水中,又随溪水逐流,一家人时而溪边戏水,时而上岸赏花,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忽听侍琴又在催唤,赵欣从沉思中醒来,拭去泪水,眼前已不见桃花流水落英缤纷。一阵冷风吹来,只见河岸那排老树枯枝在风中不停地摇曳,已落尽了最后一片残叶,数只寒鸦又栖上树梢,不时传来阵阵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