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浑浊而汹涌。江边停靠着几只铁驳船。船上码着麻布袋盛的谷物。韩友领着运输队的队友们将谷物从船上转到船下,再用手扶拖拉机送到镇粮站。从船上到拖拉机停放的地点是最吃力的一段路程。由于前一段时间干旱,河水从江堤脚下退到河滩边沿,留下的是一片软软的滩涂。“邓老二,你今天早上没吃饭吧。怎么走的这么慢。”
“韩老大,你别说我,你看看我驼的是几袋。”
“呀,邓老二驼的是两袋谷。这大概是300多斤啊。你小伙子还没结婚呢,千万别把腰给闪了,以后找不到老婆。”
“胡黑子,你狗嘴里莫吐象牙。咱们这里就常哥结婚了。其他人哪个腰子不好,不也没娶到老婆。腰不好不要紧,要的是有红砖瓦房,自行车,收音机和缝纫机。”
“这个算什么,现在作兴电视机罗。”
“电视机有有啥了不起,说白了,最终还不是要票子,要是你是个万元户,人家花姑娘都往你家里跑呢。”
这些20好几的壮汉干活都十分卖力。韩常跟他们相处也有几个年头了。码头一有活儿,他们就凑在一起,平日里一些新闻杂谈都会在这个时候交流,男人们之间无话不谈。“常哥,昨天晚上又跟你妹子做事了吧。今天看你精神劲儿不足,昨天是不是消耗太久了。”
“莫乱说,要是你嫂子听到了,看我不把你嘴巴打缺。”
“真是羡慕常哥,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可怜我们这些单身汉,哪年是个尽头?”
“哈哈,姚老三,你想女人了啊。听说镇上的白鹿庵里新来个尼姑,长得可标致了,等会儿我们干完活儿,就去尼姑庵里喝口水,歇会凉,如何?”
“好啊,邓老二,你家就在尼姑庵前面,你不到你家里喝水,跑到尼姑庵里去,也不怕你家里老母亲骂你?”
“瞎说,我们去尼姑庵,怎么我妈就会骂我,我们是陪姚老三去看新来的尼姑,又不是我要去看。”
众人说说笑笑,也忘记了劳累和酷热。中午日头火辣火辣,早把他们晒得黝黑黝黑。他们干完活儿,并没如期去尼姑庵里要水喝。而是在船尾打了一桶清凉的江水,咕嘟咕嘟喝了一个饱,那个爽快,只有他们能够体会。喝了一肚子的江水,他们就聚在一起吃烧饼,吃完烧饼,这些人脱光衣服在江里游会儿水,然后穿上裤子,择一个有树荫的草地,睡起觉来。韩常没有陪他们游泳,吃完烧饼,他就在船上用毛巾擦了个澡,穿上汗衫,翻过后背山,沿小路回到大屋韩。路过春芬家时,他留心春芬的灶屋上冒起的炊烟。他就知道春芬中午回家了。他猫起腰,从土砖窟窿里看到春芬在拾掇着柴火往灶孔里送。火焰把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芬,你烧火啊,这么晚,还没吃中饭?”
“啊,你是谁。”
屋里的春芬仿佛从睡梦中被人惊醒。只见她拿着火钳从矮凳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朝话音处望去。“我是常哥,哥哥的声音你都没听出来啊。”
“哦,是常哥,你有事吗。”
“没事,过来告诉你晚上镇上有电影看。你去看么。”
“不去了,我要陪我妈。”
“哦。我夜里再来找你。”
“不了,常哥,我现在不出去了。我妈妈病了。”
春芬一股冷冰冰的态度,韩常已经感受到了。韩常也不知道春芬娘是否生病,十分失望。他失落的走出巷子,慢慢朝自己家走去。他哪知道春芬此时此刻的心情。韩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下班。他这一下午心神不宁,总在惦记着刘艳丽。朱师傅约摸也猜出小伙子的心思。因为自从让韩春去刘艳丽那儿去报账回来,小伙子就眼睛没了神,直勾勾的,似看非看。因此,朱师傅也不去打搅这位有心思的人。韩春大步流星的来到刘艳丽办公室门前。还没等到他推门,他就听到刘厂长的话音从房里传来。“艳丽,听说今晚你留在镇上看电影,也好,你回头看完电影就别骑车回去了,我派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爹,不用了,我让柔婷来陪我回去。”
“柔婷来也不行,让司机送你们俩回家。”
“这么麻烦,走路不就二三十分钟的事情,人家司机也累了,打扰人家休息多不好。”
“你听爹的没有错。最近江堤上乱,前些日子江堤下发现一具无头的女尸,也不知道是凶杀还是江上漂来的淹死鬼。反正,大姑娘要特别注意安全。”
艳丽听他爹将无头女尸的事情,立马就噤声不语了。看电影的兴致也被恐怖吓走了一半。“好吧,爹,听你的。”
“那行,你晚饭跟我一起吃吧。我让厨房师傅多做两个菜,你让柔婷过来一起吃。”
“一切都听爹的。”
“行,那我回办公室了。回家跟你妈说,我今晚不回去了,这几天晚班我要值,最近棉花上市,棉籽收来要赶紧榨。不然,年下不能向农户及时供油,我怕大伙儿不能高高兴兴过年。”
“行,爹,我会对娘说的。”
艳丽背过身来,撅着小嘴巴想,你办公室不是有电话吗。跟我妈打个电话不就说明了情况,还有让我带话的必要吗。韩春听完他们父女的对话,赶紧溜到工人宿舍。宿舍坐落在办公室的后面。看来只有等她们吃完晚饭了。从宿舍二楼朝前朝下看,可以透过窗帘,看到刘艳丽的办公室里的动静。艳丽爹刚刚离开艳丽办公室,艳丽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只见走进一个姑娘。穿着是一身传统的农村打扮。上身碎花的雀凉衬衣,下面穿着蓝色的军裤。韩春猜,这大概就是张煤头说的张柔婷。漂不漂亮,比不比得上刘艳丽,就只有天知道。因为,小伙子这个时候只惦记着刘艳丽,哪会去看别的姑娘。韩春走出宿舍,来到艳丽门前。“刘艳丽,我带你们去镇上下馆子吧。”
“哦,韩春,我爹让我在厂里吃饭。”
韩春在窗户外杵着,也不打算走进屋里来。屋里的新来的姑娘小声对刘艳丽叽叽喳喳说了一番话。然后两个小姑娘发出叮铃铃般清脆的笑声。韩春知道两人一定在谈论他,于是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刘艳丽,我七点钟来门口接你们。我先去镇上玩会儿。”
韩春说是去镇上玩,其实他也不知道去玩什么。老表那里不好意思去。那就去镇上下馆子吧。一边想着,韩春一会儿功夫就来到政府门口。来的比躲得快。还没等韩春绕过老表的副食店,老表老远就瞄到韩春。“老表,莫走。下午就在我这儿吃饭。”
邓老二急忙喊道。“二哥,不客气。我就不去了。上回闹事,搞的让你不好,我就不来叨扰你啦。”
韩春没好气的说道。“说什么话,咱们是表兄弟,血肉关系。再说上次,是我不对,老表你们兄弟做的对。上次咱们就不提了,一笔带过。今晚我接姐夫来喝酒,你来陪,正合适。”
邓老二责怪道。邓老二拉着韩春的手来到里屋。表嫂在厨房里准备酒菜。两人就在一边喝茶抽烟,一边闲谈。“老表来了啊。”
表嫂出来打招呼。韩春一抬头,发现表嫂小肚已经略略凸起。“表哥表嫂,恭喜你们,这一看就知道是个大胖小子,看来我姑姑会开心死,她老人家马上就可以抱大孙子了。”
韩春嘴巴上像涂了蜜。“托老表的福,要是个儿子,自然是天大的福气,大老表是吃官家粮食的,生了个女儿,他们只能生一胎。你姑你姑爷那时候心情糟糕的很。现在大家都希望你二表嫂肚子能争口气。”
邓老二叹气道。“嘿,表哥,你可别把责任都推到表嫂头上。听说,生男生女跟男人有很大关系的。”
韩春蛮有把握的说道。“也是也是,这头胎,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大喜事。我也没什么职业,只要身体好,尽管生,总能生个儿子出来。”
邓老二附和道。“哦,这个也是命中注定的。什么时候你跟表嫂去河对面的石佛寺去抽抽签,听说那里挺灵。”
韩春又跟他老表出主意。“哦,再说吧。最近舅舅在家忙什么?”
邓老二急忙岔开了话题。“你说我爹啊,整天喝酒,聊天,你知道他地里的事情又没做习惯,从政府里退休下来就不习惯,倒是下棋看报纸这些习惯还挺好的,要不就是跟些老人家一起打打麻雀牌。别看他年纪大,牌打得还不错,老是赢钱。我娘身体就差好多,最近老躺在床上。胃口差,筋骨也不好。我姐姐经常过来帮她洗洗衣服被褥。”
韩春回答道。这时,耀德的声音老远传来。自然是镇上的熟人见面寒暄招呼等等。韩耀德中气十足,字正方元,老远就能辨别出来。“姐夫,你来了,赶紧进来坐。”
邓老二忙着起身来迎接耀德。“好,好,哦,我不抽烟,你看,你也少抽一些,弟妹怀上了,抽烟对孕妇身体健康有害。哦,春儿也在啊。好,好,等会儿,一起喝两杯。”
耀德客气道。邓老二媳妇将酒菜在桌子上摆好,邓老二让姐夫坐上座,韩春对坐着。四人各一方。这样开始喝起酒来。韩春不等耀德吃菜就连敬三杯。,,,“春儿,早点回家,免得你妈担心呢。”
耀德关心道。“晓得了,今晚镇上放电影呢,我看完电影就回去。”
韩春出门前回过头来道。韩耀德见韩春走的快。自己想嘱咐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叹了口气。他自饮了一杯酒。邓老二赶紧给他又添上一杯。“老二,韩春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比起他舅舅要好多了。老二,你听说过他舅舅的事情吗?”
耀德自我安慰道。“我听说过,太是不是很详细,我妈说过,只是她好像也不愿多说。”
邓老二起身敬了姐夫一杯。“行,今天我就跟你说说他舅舅。你舅母两个姐姐,兄弟就一个,脾气暴躁的很,方圆百里,十分出名。他是刘维泗手下的精兵强将。赤湖赤卫队需要的钱粮多半由他来筹集。因此,他为了筹集革命经费,经常去周边的乡绅家里去借钱粮,人本来面目凶恶,又兼得手持双枪,因此落得绰号双枪蒋门神。乡绅恨他不过,就出重金诱杀他舅舅。你舅母原来的丈夫也是个见钱眼开的恶徒,为了钱财竟然打起了自己的舅子的主意。他设计让韩春舅舅来喝酒,酒中掺了蒙汗药,药倒了韩春舅舅。于是恶徒们将他绑在树上,被捅了一百个窟窿才气绝身亡。你舅母知道这件事之后,与原来的丈夫断绝了关系,并且放出话来,谁给她报了杀兄之仇,就给谁做牛做马,伺候一辈子。你舅舅正好也是赤卫队的队员,是他手刃了恶徒的首级,所以你舅母就跟了你舅舅。”
耀德将来龙去脉慢慢道来。“哇,姐夫,这么有戏剧性的故事啊。那不是说韩春的爹和舅舅都是干革命的啊!难怪韩春他一副做领袖的架势,呵呵,这个家伙就是跟我一样不求上进。”
邓老二蛮有自知之明。“你还好意思说,现在都快做爹的了,还不正经一些。”
耀德责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