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悠长的号角声响起,中牟城头,鲜红的赵字大旗一齐消失了。守军士卒们放下了手中兵器,默默地走下了雄峻的城垣。中牟城内,各官署仅存的大臣吏员,人人一身布衣,无冠无剑,默默地走出了官署。旧王城内,留守的赵国宗室公子赵进带领其他赵国宗室以及有官爵的内侍侍女,人人白衣散发,无声地汇聚到旧王宫前的车马广场。“城破了!落旗开门…”随着公子进嘶哑悲怆的呼声,旧王城内外所有的旗帜仪仗都消失了,郎中们将斧钺器械堆积到城头城下所有的指定地,悄无声息地汇进了一片白茫茫之中。原本平静麻木的人群,随着嘶哑呼声与仪仗旗帜的消逝,突然哭声大起,内侍侍女郎中们纷纷扑向殿前玉阶头撞玉柱,惨烈自戕。片刻之间,白玉广场变成了血泊之地……公子进走出王宫,对满地死伤视若不见,领着残存的人群缓缓流淌出王城。中牟城街市整个空了,从旧王城出来直到城门,一条长长的大道上空空荡荡。在这场保家卫国的大战中,赵人已经快要流干最后一滴血。这一天,整个中牟都死寂了。出降受降,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中牟城外,王翦紧张关注着城内的动静,又是紧张,又是骄傲。攻破敌国的故都,对任何一个将军来说,都是值得夸耀的赫赫功绩。但是,安知赵人不是诈降?所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头看了眼秦王,只见年轻的秦王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看着中牟城。“刚毅木讷,可成大器!”
王翦不禁心中暗赞。这时,远处传来 “吱呀…”一声,王翦忙回头,中牟的大门打开了。只见一支队伍徒步走了出来。为首之人赤裸上身,脖颈上绑缚着一根原本系印的黑丝带,怀中抱着装有印玺的玉匣,口含玉璧、手牵白羊,此人正是留守中牟的赵国宗室公子进,率众出降了。赤裸上身的公子进,一步步向秦王所在的高台前走来,眼见敌人亲自出降,多日的苦战终于有了辉煌的战果,所有秦军将士情不自禁敲击手中兵器, 战场上顿时金鼓齐鸣。公子进率领出降队伍来到秦王所站的高台前跪下,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映在秦王脸上,在一片灿烂中,秦王更是有如神祇般威严。看着年轻的秦王,王翦不禁心折,大声高呼:“万岁!”
随着王翦的呼声,数十万虎狼之师齐声高呼“万岁”,喊声顿时响彻天地。在秦军将士的呼声中,公子进不禁瑟瑟发抖,不知秦王将要如何发落自己,但此时的他只能将玉玺高高捧过头顶,献与秦王。秦王却似有些迫不及待,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公子进一眼,轻声吩咐王翦:按原定计划行事。王翦拱手道:诺!王翦挥动令旗,秦军前军部队进入中牟。秦王转身下了高台,登上王车,“隆隆”声中,秦王的王车在秦军铁骑的护卫下,飞驰进入中牟。公子进不禁瞪大了眼睛,中牟已经臣服,自己已经跪在秦王的面前,秦王居然不闻不问直接进入城中,这是要做什么?中牟城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秦王去办?他转头看着秦王的背影,眼中一片迷惘。在整肃威猛的秦军长矛甬道中,秦王车驾隆隆进入中牟。进入中牟城后,秦王的车驾却并未驶向旧王宫,而是直奔中牟的国狱。一干人马刚刚来到国狱前,在王车前开道的侍卫将领不等马站稳就飞身下马,带领众将士进入国狱。秦王王车停下,秦王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来,迈步向国狱大门走去。这时一名近侍跪下:大王,狱中之人鱼龙混杂,不若在此等候,让侍卫将人带出就是…秦王看了眼他,皱皱眉,一言不发走向国狱,其他人等不敢多言,纷纷跟上护卫秦王。侍卫将领办事甚为得力,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将狱中所有狱卒都控制住,等秦王进来,只见国狱一进门的大厅内满满跪了一地的人。秦王想找管事的人问话,但扫了一眼,只见这些人大都是老人,甚至还有孩子,秦王微微一怔,随即释然,大军围城,青壮年男子都上城头作战,留在狱中劳作的也只能是老人和孩子了,这些人想必是临时征召而来,对狱内估计情况也不了解,问也问不出什么。想到此处,秦王放弃了问话的想法,大踏步向狱中走去。狱中灯火昏暗,通道狭窄,充斥着恶臭。侍卫亲军们一个个神情紧张、手执兵刃护卫秦王左右,生怕有什么不测,但秦王不但不惧,反而面露激动之色、身体都有些微微发颤。秦王来到第一间牢房前,隔着铁窗,只见里面是一个年已耄耋的老人,紧张的看向秦王,不知秦王是谁,会把自己怎么样?却见秦王一言不发离开,走向下一间牢房,这间牢房内是位带着孩子的老妇,看到秦王,老妇一脸惊恐的把孩子护在身后,秦王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一间间的牢房看过去,只见牢中尽是老弱妇孺,看来围城之日,赵人连狱中的犯人也征发入军。秦王脸色开始渐渐变得失望,身后众侍卫见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剩下最后一间牢房了,秦王有些紧张,停下脚步,身后侍卫一个个面面相觑,也都跟着停下。秦王定定神,深吸一口气,走向最后一间牢房,刚刚走到楼房门口,秦王顿时定住了脚步,痴痴的看向牢房内。只见牢房内地上卧着一个白衣女子,长发及腰、眉目如画。她刚刚看到秦王时十分惊恐,不自主的向墙边挪去,但当看清秦王脸庞时,不禁停下了动作、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秦王。一直跟随着秦王的近侍非常机灵,见状转身吩咐身边人:快去找牢房钥匙…不料话音未落,秦王拔出腰间宝剑向门锁砍了上去。牢房内,白衣女子也慢慢站了起来。秦王斩断门锁冲了进去,拉起女子的左手,挽起她的衣袖,只见左臂上有一块鲜红的胎记;女子也伸手抚向秦王右耳后,摸到秦王耳后有颗痣。两人同时心中巨震,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秦王痴痴的看着女子,女子双颊绯红、浑身发颤、胸口起伏不定,心中如同大海般波涛汹涌起伏不定、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四目相对,虽良久无言,却又似已说过千言万语。秦王猛的扔掉手中宝剑,冲上去抱住了她: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