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就是母亲的脸。很温婉的一个妇人,当她看见自己的儿子醒过来了,即便明知道儿子败家纨绔,可是她还是那么激动,那么的高兴。来自母亲最无私,最纯粹的爱,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一切,只因为自己是他的儿子——虽然事实上他的儿子早已经不知魂归何处了。既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那份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关爱,那么就有责任,更有义务去扮演好作为儿子应该扮演的角色。对于这点,方玄一直很愧疚,浑浑噩噩,时至现在,可以说,从前的方玄虽然败家纨绔,可最少不会给方镇南夫妇带来生命的危险,而自己呢?自从做了他们儿子后,带给他们的都是什么?哪怕有一天的安宁也好啊?“母亲,怎么了?”
看着软趴趴靠在椅子上的母亲——紧闭的双眼,微弱的呼吸,惨白如纸的脸色,方玄的心,又开始了撕裂般的疼痛。“没事,我们都没事,玄儿,你——你快走——”嘴上说着没事,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虚弱萎靡到极点,方玄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第二眼。“呵呵,多么温馨的一幕啊,对了,我听说华夏国有句老话,叫什么百善孝为先对吧?那么我亲爱的先生,现在你的父母就在我们手上,你准备怎么办呢?”
身旁响起一把放肆的调侃,是一个穿一身紧身皮衣,长着鹰钩鼻的黑人男子。他手里拿着把瑞士刀,锋利的刀刃时不时在方镇南的脸上做出一道道虚砍的动作。黑人男旁边,包括之前逃上来的两名男人,一共五人,手里全都拿着枪,只不过枪口不再对准方玄,而是全都瞄准在方镇南夫妇身上。“可以。”
对着对面的六个男人,方玄双手一摊,那把紧握着的军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方玄脸皮颤动的说道:“放了我父母,一切要求我都答应。”
“方玄!”
还没等六名凶兽说话,方镇南突然暴喝出口,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那本是虚弱的脸色因为吼出这句话后,不停的喘息起来,“你走,不用管我们。”
“爸——”“住嘴,你还当我是你老子吗?”
方镇南大吼,那张方正分明的脸上显出难以抑制的愤怒,“滚,给我滚,听见了吗?”
方玄就笑,很开心的笑,就像没听到方镇南的怒斥,“爸,你不相信儿子吗?相信我,很快,你们都会没事的。”
“玄儿,你——你走——我们——我和你妈都老了,看见你长大了,爸爸很高兴,走——走吧,不用为我们报仇,爸——不怪你——”“不怪你”三个字刚一出口,方镇南牙齿一咬,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脑袋突然向旁边一顶,脖子刚好擦过不断在眼前虚晃做样子的刀锋口。方镇南本就是练家子,以方玄的眼光来看,相当于内劲的样子,此刻虽然不知受了凶兽怎样的折磨,可是一心寻死,临死前爆发的力量却不容小觑。虽然面前的黑人男身手高明,在感觉他脖子贴紧刀锋口时就赶忙扯手,可是还是慢了一步。噗嗤一声,方镇南的脖子溅起老长一道血水,而他的整个人,随着血水的流出,也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爸——”“FUCK!该死的老东西……”黑人男万万没想到方镇南会一心求死,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到他身上,随即眼中凶光一闪,抡起刀就想再补一刀。可是手还没提起,空气中就响起一阵阵机枪扫射的声音。在方镇南喉头迸血的刹那,方玄目眦欲裂,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无视五把依然瞄准自己母亲的枪口,箭步上前,誓要把几名凶兽碎尸万段。可能是被方玄骇人的表情吓住了,那几名狙枪瞄准他母亲的凶兽队员,在看见方玄进攻的瞬间,连他母亲也顾不得杀,直接掉转枪口,朝方玄射出一梭梭子弹。哒哒哒……枪声盈满整间屋子,方玄身形左忽右穿,在密集的弹雨中直插向前,几个鹞子翻身,一下落入几名凶兽队员当中。“妈的,给我去死!”
黑人男看见方玄靠近,二话不说,提起刀就是一个直劈,手臂刚下落一半,方玄膝盖上顶,直朝他腹部顶去。黑人男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下劈的刀势不改,同时提起一腿,同样以膝盖碰方玄的膝盖。在两只膝盖碰到一起时,只听咔嚓一声,黑人男站立不稳,那条举起以快劈中方玄的刀再也拿捏不稳,顺势掉在了地上。他的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刚刚一次对拼,他的膝盖骨被整颗碰碎,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本能的伸手去揉,身体弓出一道弯。方玄脚尖一点,踢在那把快落地的刀上,刀飞起,被方玄抓住刀柄,随即大力的朝黑人男后背砍去。两人交手只是一触即分,在方玄劈出刀时,一旁的五名凶兽成员哪里敢怠慢,又是一连串的枪声响起。方玄好似后背长眼,双膝一曲,后空翻三百六十度转,一下落在黑人男的后背,此刻黑人男刚刚直起身,看见方玄飞来,强忍膝盖剧痛,照着方玄脸上一拳捣来。“找死!”
方玄一刀劈出,刀锋快若闪电,噗嗤一身,半截血淋淋的手臂掉落地上,还没等黑人男爆出痛苦的哀嚎,方玄身体又是一闪,一下跳到他的后背,刀锋在黑人男的脖子一划。正是现世报来得快,刚才方镇南在这刀刀锋上自刎而死,现在方玄以同一把刀,割开黑人男喉结相同的位置。气管被割开,大量的血手喷溅而出。黑人男垂死挣扎了一阵,被方玄死死的勒住脖子,半点也动弹不得。原本还因为同伴挡在面前而稍微停止了射击,此刻见黑人男被方玄割断喉结,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些凶兽眼里可没有什么死者为大的观念,顿时提起枪口就朝黑人男的尸体猛扫。方玄躲在黑人男的身后,知道这面肉盾顶不了多久,眼中闪过一道厉色,随即单腿提起,朝前猛的一用力,黑人男被打得稀巴烂的尸体直朝五人砸去。五人如何看不出方玄打的主意,瞬间往旁边作鸟兽散。方玄的力道何其大?那黑人尸体发出呼呼的破空之声,速度端的是快到极点。跟着尸体后面,方玄刀一抡,在尸体刚刚落在地面时,对准旁边一个凶兽就是一刀下去。那凶兽成员反应不慢,看刀劈来,立刻把枪管往上一送,期待能够阻止方玄的下劈。下一秒,刀落下,“啪”一声,那把阻隔在面前的枪枪管从中间断成两截,而凶兽成员的脸上,此刻一道血线由额头一直往下,蔓延至胸口位置。就那么一刀,不光劈断了枪枪管,连凶兽成员的身体,都被方玄劈成了两半。方玄身体毫不停留,提起崩出一道缺口的刀,追着身旁另一名凶兽而去。“大家一起上,干死他!”
剩下四人看方玄如此彪悍,举手间就杀死两人,也不再逃跑,纷纷撤身回转,从小腿上抽出同样的刀,四把闪着寒光的刀一齐朝方玄劈来。方玄目光一凛,刀提起,在身前抡出一个圆。只见一道白练在身前成弧形闪过,锵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招架住四把劈来的刀,方玄单腿上撩,瞬间踢出四腿。省却了大脑思考后下达指令这一步骤,方玄出腿如电,完全都是噩梦中与恶鬼拼杀锻炼出的身体本能。这四腿踢出,无论速度与力量都是快到极点。那四名凶兽成员眼睁睁看着方玄的脚掌朝自己小腹踢来,他们很想也出腿格挡,可是速度终究慢了一筹,四人腿刚提起一点,身躯就不受控制的朝后凌空倒飞,嘴里喷出大口的血水。咚咚咚……四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先后传来,方玄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身形一闪,在倒地不起的四名凶兽成员身上一一补上一刀,自此,屋子里一共十名凶兽,全都被方玄解决掉。“张狂,快喊救护车救人……”对着耳麦里大声吼了一句,方玄扔掉手上的刀,一闪身,瞬间来到方镇南夫妇身旁。母亲依然双眼紧闭,脸上卡白,方玄紧张的扶起她的头,把手指探到鼻子下,在感觉到细微的呼吸声时,那颗提着的心才稍稍落下。随即又看见躺在地上的方镇南,方玄心头一阵绞痛,母亲放到旁边,一屁股坐到地上,把方镇南抱到自己膝盖上,伸出手掌死死的按住喉结那道冒血的伤口。“不要死,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死啊……”方玄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脸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泪水,可是即便他不断的祈祷,那从指缝间流出的鲜血还是怎么也止不住。“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求求你,不要死好吗?”
看着方镇南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那喉结处的鲜血也是越淌越多,方玄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这样的结果,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原本是来救人的自己,却没想到反而加速了方镇南的死亡。如果自己不来,任由凶兽把他们抓走,那么方镇南是不是可以多活一些时候?即便凶兽的最终目的就是以他们的生命来胁迫自己,可是如果自己配合得当,就算牺牲掉性命,方镇南说不定就能活过来啊?无边的自责,就像一条钻进腹内的毒蛇,不断的啃噬着方玄的心,这一刻的他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什么妖女,什么卓家,什么凶兽……乃至于什么全勤公司,什么兵区……这些事情与自己何干?如果不是当初的自己嚣张,得罪了卓家,哪里会出现后面这一些事?如果不是后面自己逞强,硬是想以一人之力去对付卓家,逼得卓家走投无路,又牵连出凶兽,那方镇南又哪里会死?“这就是失去亲人的滋味吗?真的很难受啊……”方玄的脸上,出现一抹潮红,突然,他嘴一张,噗嗤一声,喷出大口的血水。那一个个假设,一个个“如果”,就像一道道利剑,不断的劈斩在他的心坎,让他难过得几欲死掉。“快,快快,快救人……”蓦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听见方玄的传唤,张狂带着一帮手下已经走上了楼。第一眼就看见抱着方镇南瘫坐在地上的方玄,还有那昏倒在一旁的方玄母亲。张狂直看得心头大骇,几步走到面前,不断的招呼跟来的军医救人。经过军医的一番观察确认,方玄母亲并没有大碍,不过是惊吓过度,头部遭到重创,被暂时的打晕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几个军医找来救人的担架,有条不紊的把人抬下去了,可是当他们想过来接手方镇南时,却发现死者被一脸呆痴的方玄抱住,任他们怎么努力,也不能把人给分开。“方玄,你节哀,伯父已经去了,还是让他老人家走好吧……”张狂蹲在方玄面前,小心的劝了起来,却发现方玄一脸木然,好像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话。张狂试着伸手,想把方玄抱着方镇南的手分开,可是刚接触到方玄的身体,突然就觉得眼前一花,跟着咽喉传来窒息的感觉。喉结,被方玄掐住了。张狂不停的挣扎,抬手朝方玄的脸上抓去,可是方玄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仍由张狂把他脸上抓出一道道血口子,可掐住人脖子的手指却是半点也没有松开。“方玄,你——咳咳——你干什么?快——快松手——你们别——别开枪——”两人的周围,已经聚集起来大批的士兵,不用说,方玄突然逾越的举动,又引来众多枪口的瞄准。可是讽刺的是,被人挟持着的张狂,反而给他求起情来,极力的阻止众人开枪。无声的对峙,除了一干士兵粗重的喘息,地面静得落针可闻。方玄好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此刻正抓着一个人的喉结,他表情麻木,眼神空洞涣散,连一点属于人类的情感都没有,只是,那扣住张狂喉结的手指,却在不断的收紧,机械的收紧。“妈的,你他妈真的发神经啊?再不放手,老子要下令开枪了……”张狂脸色越来越涨红,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在感觉到呼吸越近困难之际,他心头也在不断的发狠。说到底,谁也不是圣人,如果方玄真的要杀死他,虽然很不愿意闹这么乌龙的一出戏,可是没办法,在自己死与别人死之间,说不得,只有选择后者了。“嗡嗡嗡……”就在这个时候,不知谁的手机传来震动的声音,无声的空间里,显得是那么的刺耳。而随着这阵手机的震动,那原本表情机械的方玄,却做出个令所有人都吃惊的表现。只见他伸手入怀,从衣服里掏出手机,平静的按动接听键,然后很自然的放到自己耳旁。“方玄,你他妈混蛋!”
虽然并没有开扬声器,但是隔得极近,张狂还是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大声咆哮。“你他妈到底死哪里去了?你的妞,你的马子都不顾了吗?”
“我的妞?”
“别他妈装蒜,叶莺不是你的妞吗?”
听见这句话,方玄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随即问道:“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是快死了,你自己决定来不来吧,靠!”
“嘟嘟嘟……”一阵忙音,在陈浮生匆匆挂断电话后,方玄终于彻底的回过神来。当他眼中出现活人的神采,第一时间发现了脸色涨成猪肝色的张狂时,赶紧松开手指。“他娘的,你真想玩死哥们?”
在喉结脱离出挟制的一刻,张狂捏紧拳头,重重一拳擂在方玄的肩头,把方玄半边身子都砸得歪了过去。只不过受了如此重击的方玄,脸上并没有表示出愤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张狂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你丫的还知道对不起?靠,真他妈重色轻友,如果不是刚才有电话说你的妞出事了,你是不是就想掐死我?”
一想到刚刚那股窒息的感觉,张狂就忍不住想杀人。方玄舔了舔嘴唇,随即朝身下的方镇南看去,他双脚并拢,对着地上的方镇南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即朝张狂问道:“我母亲呢?”
“刚刚被军医抬下去了,并没有大碍,只是受惊过度,我说你小子……”“帮我照顾她。”
“什么?你……”“还有我的父亲,请帮忙安置好,……谢谢!”
“喂,你去哪里?”
张狂大声的叫道,却见方玄已经跑下楼去,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真他妈是个怪胎!”
张狂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又招呼人来把方镇南的尸体抬下去,想了想,还是先安置在殡仪馆好了,毕竟,那小子就是个怪胎,如果自己冒然把他老子火化了,谁知道他回来后又会不会发神经?“嗯?遭了,怎么忘了这一茬?”
正准备看看旁边几句凶兽成员的尸体,张狂突然一拍脑袋,随即招呼来旁边一个战士,从他手里抢过对讲机,迫不及待的朝里面吼道:“外面的人听着,我是张狂,我是张狂,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你们全都不许难为刚才出去那小子,让他走,听见了吗?让他走。”
他话还没喊完,就听见对讲机里响起一阵阵霹雳巴拉的吵杂声,没过多久,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大佬,跑了,那臭小子跑了,我们原本也没想过要难为他,可是他刚才抢了参长的三号车开走了,请大佬指示下一步行动,要不要去追回来?”
“什么?抢了参长的座驾?”
张狂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恨恨的说道:“还真他妈不是个省心的东西。”
“大佬,那我们马上派人去追回来,他现在大概还没跑出兵中。”
“别别别,算了,让他走好了。”
听手下说要去拦截,张狂骇出一身汗,开玩笑,那小子刚死了老子,正是气头上,这时候为了一辆车去堵他,不是嫌命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