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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环农贸市场办公楼。
刘汉和、忽雷、包斌三个人恭恭敬敬的把质押合同和相关文件呈到办公桌中央。 那是一张九十年代中期的老式办公桌,指不定是从哪家国企淘汰下来的,上面划满了岁月的斑驳。 菜爷叼着几毛钱一支的双喜,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了文件上面。 “东西都全了?”“菜爷,都在这儿了。”
刘汉和收敛了身为金融小鳄的傲气,规规矩矩的站在对面,垂下头。 一个卖菜的,为什么能是爷? 因为他扎根在这座城市的基层太多年了。 搞金融的固然高高在上,可是人家垄断了偌大魔都蔬菜批发份额的五分之一,时间长达20年,这是一般人配碰瓷的? 讲句实在的,韩烈至今都没有摸清楚这位爷的底,甚至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靠什么赚钱。 运营市场?蔬菜批发?资本利息?商铺收租? 幸好那些都不重要,反正,因为潘子的关系,这大爷是纯纯的自己人。 “行,去办公证,然后拿钱。”
菜爷办事干脆利落,一点废话都没有。 包斌习惯性的就要拉关系:“菜爷,太感激……” “停!”
菜爷抬手打断,撩了下眼皮,半笑不笑的斜睨包斌一眼。 “你们呢,在外头可能都是什么人物,但是在我这儿没有这么大面子,小韩说你们亏不了,能还上钱,那我就比量着最高程度给,亏了赚了我都去找他,明白么?”
忽雷怂得一批,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嘿!”
菜爷嗤笑一声,摇头感慨:“你们啊,最好是真明白。”
举手敲敲文件夹,抬高了一点音量:“这差不多是你们的大半身家了吧?4个多亿,听着是不老少,可在我这儿不算什么,放到小韩那儿更不算什么。 这世道就是大鱼吃小鱼,可千万小心着点,要是再被吃一次,到我手里的房产可容不得你们搞什么妖蛾子……” 刘汉和等人心头一凛,马上又开始疑神疑鬼。 什么意思? 韩烈那狗日的难道又要给咱们挖坑,打算再把这钱赚回去?! 不能够吧? 我不加杠杆,老老实实的补仓营口港,只要牛市能在半年内启动,他凭什么埋我?! 哪怕牛市晚来甚至不来,自贸区概念摆在那儿,很好炒作,有点政策配合就能强拉起来,怎么输? 他们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不知为何,就是心里直突突。 “菜爷……” 刘汉和堆着笑脸,非但不假,甚至很诚恳。 “我们和韩老师已经冰释前嫌了,现在不但站在同一阵线,而且也算得上是他的马前卒,不至于,不至于的!”
“真的么?”
菜爷意味深长的一笑,枯瘦的脸上,表情有点瘆人。 然后悠然回道:“始作俑者都要跑了,你们这些狗屁马前卒,当得是不是太失职了?”
卧槽! 刘汉和三人面面相觑,终于知道今天的戏肉在哪儿了。 简单理解——高丰波要跑路,韩烈不满意他们的态度,需要他们亲自出手干点什么证明自己真的服了! 那么,具体要干点什么呢? 包斌小心翼翼的问:“菜爷,您看,韩老师的态度是……” “管我屁事?”
菜爷不耐烦的挥手撵人:“该干嘛干嘛去吧,老潘让我带的话已经带到了,老子管你们怎么折腾呢? 4.5亿,半年期,6%利息。 记住,时间一到,要么付清本息,要么来我的市场扛大包!”
…… 刘汉和三人顺利的拿到了钱。 之前的时间里,资产评估、合同确认等前置工作都已经搞定,今天只是来拜见菜爷的。 结果还不如不来…… 好消息是,有了足够的现金,5块8的营口港很容易重新拉回8块以上。 如果环境合适,政策面又配合,10块钱也不是不能展望一下。 等到了牛市,那更不用提了,心有多大,梦想的泡泡就能吹到多大。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韩烈同不同意? 如果韩烈不想让他们赚这笔钱,那么他们真的赚不到。 特别简单,贴身缠斗呗! 他们加起来有十几亿的现金和持仓,韩烈也掏出对等规模的资金,你拉我踩,你想出货我先砸,直接把K线形态干稀碎,让游资和散户望而却步。 怎么涨?! 牛市一日不来,就不可能有希望解套! 对,韩烈也赚不到钱,结果必然是两边一起亏。 然而重点是……人家用十分之一不到的资本和你的全部身家纠缠,同等亏损比例,到底是谁受不了? 韩烈剩下的那一百多亿,可是在外面美滋滋赚大钱呢! 包斌咂吧咂吧嘴,蛋疼的嘀咕:“怎么感觉拿了这笔钱,反倒被狗日的韩烈绑得更结实了呢?”
忽雷冷笑接口:“人家用的是阳谋,吃定了咱们不可能拿别人的钱。”
这话太现实了。 同样的资产,在别人那里做质押,最多到手3亿出头,利息也会更高。 傻哔都不会选那3亿。 如果出钱的不是菜爷,他们或许可以豁出去,干脆不要那些抵押物,就当做是出售了呗,反正也不亏。 可是菜爷都明着警告他们了,谁敢尝试? 现代社会,魔都重地,倒是不至于发生泥头车大居合那么不留余地的做法,然而恶心死人不犯法的招数多了去了,那几十万菜农菜贩子里想找什么样的人才找不到? 不想摊上大麻烦,最好乖乖还现金。 于是,结论很清楚了—— A股市场里面,韩烈是大爹。 现实社会中,菜爷是亲爷。 两头一堵,刘汉和蛋疼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哥,怎么办?”
忽雷问了句废话,眼神炯炯。 他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只是问一个态度。 “办了高丰波,交投名状吧!”
刘汉和怅然的看着远方,幽幽道:“我先让我小舅子去自首,把高丰波扯出来,断了他出国的路。 他能替我拖延一段时间,等我把公司和家里的事都安排安排,然后主动去领张罚单。 然后看看韩烈到底想要什么结果吧! 如果他念着咱们全力配合的情分,找人松松手,那两件事应该会没收我六七千万的违法所得,再加上一个终身禁入的处罚,总不至于进去踩缝纫机。 你嫂子没什么能耐,等我被羁押的时候,公司里的事你们多帮衬着点……” “不是,不至于吧?!”
包斌的眼珠子瞪得溜圆,结结巴巴的找不到话了。 “挺好的。”
刘汉和反倒看得开,扯着嘴角笑了笑。 “提前把一部分雷引爆,以后应该就不至于被秋后算账了,留点干净钱给你们嫂子,回头让她带着小志安安静静的出国读书,回来未必不能接我的班……” “可、可是……” 忽雷忽然开口打断,冷静道:“哥,处罚有一部分是替我们顶的,我出三分之一,回头我直接转给嫂子。”
“那我也出三分之一。”
包斌急忙改口,不再装蠢。 刘汉和心里明镜似的,笑意轻松:“那就谢谢兄弟了。咱们啊,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也不用自己吓自己,我看韩老师是个很讲理的人,否则那些大佬也不会那么认可他。”
“嗯嗯,对对!”
包斌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了。 他没法在刘汉和、忽雷面前表演,互相之间太熟悉,玩那些虚的没什么意义。 讲真,刘汉和是真心而又自愿的出去扛雷吗? 肯定不是。 但是这位大哥心里很清楚:如果扛不过这一波,三兄弟必然分道扬镳,然后不管谁出事,都会牵连出另外两个。 现在分裂,三个人一起死。 跟韩烈硬刚,大概率一起死。 帮韩烈办事,主动倒出跟高丰波相关的部分问题,却很可能只是挨几下板子。 哪怕真的倒血霉,被从严处置了,外面至少活着俩哥们,多少能够照顾着自己的家人。 所以,必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 包斌指望不上,死到临头他都会把脑袋埋在沙子里。 忽雷事儿最轻,前途广大,逼他出去背锅不现实也太得罪人。 盘算到最后,真不如自己去主动踩雷,最起码能够控制好爆炸的烈度。 刘汉和也想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继续花天酒地,可是他很清楚,既然已经被埋在营口港里,韩烈仍然捏着他们的命,那就容不得丝毫侥幸。 去年一年,他亲眼看到,仅仅魔都一地,就收拾了一百多个所谓的金融大鳄小鳄。 之前多么风光多么牛哔管个屁用?! 讲句大实话——在咱们国家,只要你做错了事,头上就始终悬着一把剑。 有些人和事可以保护着你,暂时不被斩了。 另外一些人则可以控制着剑,慢慢的、一点点的往下扎。 相比于疼痛,那种等死的恐惧更难熬。 韩烈啊韩烈……唉! 刘汉和又双叒叕叹了口气,彻底下定了决心。 …… “菜爷,麻烦您了。果然还得是您出马!”
韩烈狗腿的对着手机讲好话,然后对面传来一个带着笑意却又很不耐烦的声音。 “那以后会给我添麻烦的事情你能不能少做?我一个规规矩矩的卖菜佬,你让我去吓唬人,合适吗?”
“那可不中,您可是我二大爷!”
“滚蛋!跟你那个便宜岳父不学好,欠抽的小赤佬!”
“哈哈哈,您就说,收钱快乐不快乐吧?”
“额……那倒是开心的……” “那不就得了,再有类似的机会,都是您的!”
“好家伙!你是想把金融圈的天都捅破啊?一次好几个,也太废人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咱爷俩是替天行道呢!”
“去你个蛋!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啊,挂了。”
菜爷把小米手机往桌面上一扔,美滋滋的哼起了歌。 半年时间,稳稳的2700万入账,别说是让他出面吓唬人了,真的干点啥也不是不能商量。 私募大佬? 呸! 他们算个der! …… 韩烈刚挂了电话,马上又接到邱总的来电。 “烈啊,老刘想约你出来单独聊聊,那意思是挺急的,你怎么讲?”
韩烈抬手看了看时间,心里想的却是待会儿吃什么。 “晶浦会吧,我在上回的房间里等他。”
…… 再次踏足同一间包厢,刘汉和的心情彻底不一样了。 相比上次的忐忑,这一回的他非常坦然。 ——反正我只能办到这个程度了,满意咱们就商量下去,不满意你就弄死我吧! 刘汉和的坦然,其实是建立在破罐子破摔的基础上的。 被一个20岁的少年逼到如此境地,很难说他心里没有丝毫愤懑。 韩烈沉默着听完他的计划,忽然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孩子想考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
刘汉和一愣,下意识回了真话。 “我儿子一直特别向往哈佛,想去金融系,读金融学。”
韩烈点点头,似是认可,却又在一秒钟之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发出指令:“哈佛可以,但是报应用数学吧,金融本科不容易进顶级投行和基金,本科数学,研究生转金融,以后到哪都吃香。”
刘汉和人都麻了。 大哥,我儿子学什么你都踏马要管?! 真把自己当我野爹了?! 不满开始在胸中激荡,但是,尚未等他酝酿出个什么来,韩烈又给出来一颗大枣。 “我会找个够分量的人向哈佛数学系捐赠两百万美金,然后给孩子写推荐信,保证他能进王牌专业。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刘汉和心中的怒火瞬间消弭,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到了耳根。 爹! 您说什么是什么! “矮油,谢谢谢谢,太感谢了!韩总您放心,事情我一定办好!”
双手抱拳,弯腰喝酒,态度拉满了。 不能怪刘汉和势利。 他有钱,能轻松掏得出两百万美金,但是他掏和“够分量的人掏”是两码事。 哈佛不是那种砸够钱就能随便挑专业的学校。 去年,哈佛在华夏只招录了11个学生,6女5男,算上港澳台。 想要拿到offer,要么以最最顶尖的成绩加上强悍的个人素质打动招生官,要么请动一个“够分量的人”,打动哈佛里面某位“够分量的教授或高层”。 对于刘汉和而言,他办不到。 他的200万米金只能砸出来一个非王牌专业、为期两年的本科就读机会,属于公事公办,别的优待一概没有。 而韩烈的承诺,是他用500万米金才有可能实现的更高层次的特权。 如此一来,他瞬间便心甘情愿了。 省了好多钱不说,还能给儿子一个更好的平台,值,太值了! “高丰波能踏上飞机一步,老刘我提头来见!”
刘汉和砰砰拍着胸膛,鸡血打满,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跟高丰波死磕。 巧的是,便在此时此刻,高丰波正悄悄用一个远亲的身份信息,订了29号直飞米国的机票。 “到时候去机场一改签,神不知鬼不觉,哈哈哈!”
老高美滋滋的哼着小曲儿,感觉自己实在是个顶级的大聪明——此时的大聪明,尚未有后世的含义。 他尽情幻想着全家在米国相聚之后的滋润生活,也幻想着韩烈、刘汉和、高邑军等人知道他提前跑路后的惊愕和愤怒,心情一路UPUP。 “一群傻哔,都TM去吃屎吧!老子马上就要拥抱自由香甜的爸主空气了!”
一边乐,他一边疯狂输出。 原本的3分25秒,一路上升到3分58秒,约等于59.5个张九思…… 嘿,真踏马提气! 等他懒洋洋的躺到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刘汉和刚好回到公司,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打了出去…… 在这个资本江湖中,没有人蠢,可终归会有高低。 韩烈静静的坐在阴影中,俯瞰长河。 ****** 目前我是在大修,别的倒还好,主要是涉及政策、涉及ICU的心理学内容,这两块太挠头。 看得眼都花了。 不是抱怨,我在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