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锡见朱襄没说话,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老臣有事启奏!”
朱襄极其不愿道:“褚相请讲。”
褚锡一脸正色道:“女子为官,从未有过先例,陛下怎能如此妄为?”
朱襄扫了眼在场官员,清了清嗓子,“所谓先例,从何而来?”
“先例,便是祖宗之前做过的事!”
褚锡铿锵有力道。“朕倒是有一个疑问,我朝可有先例,立八岁孩童为皇帝?”
朱襄不急不缓道。褚锡显然被噎住了,想了想才道:“我朝并没有立八岁皇帝的先例,但陛下终归是男子,并未逾越!”
朱襄被他反噎,也默了默。就在他沉默之时,穆高轩出列道:“若说文官,是当遵循先例,可是武官便不尽然。要都遵循先例,哪来的出奇制胜?”
朱襄忙附和:“对对对!是男是女不要紧,要紧的是能带兵打仗。”
褚锡当即反驳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若是不论男女,统统入朝为官,那么家中孩童该由谁教导?”
他自觉这说辞格外得意,还洋洋自得地瞥了江锦一眼。江锦回之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后出列道:“褚相未免操心过多,您瞧瞧,您的白头发好像有点多。”
褚锡冷冷瞪了她一眼,“这是老夫的事,不劳你费心!”
江锦又笑,“您说得对,孩子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您费心。”
褚锡顿时被她气得吹起了胡子,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更加理直气壮,“陛下!即便江锦有几分领君之能,但她竟然公开劫法场,陛下该不会认为,这也是应当应分之事吧?”
朱襄向下瞥了一眼。如今这朝堂之上,少了跋扈的晔王,添了江锦邓修,这番情形着实给了他底气。他正欲开口,身后忽的传来一个声音:“褚相此言着实是在说笑,皇帝怎么可能如此认为?他定是被人所蒙蔽!”
朱襄没有回头,只是暗暗握拳。他没想到,褚黛蓉会突然临朝!褚黛蓉说完,褚锡似乎更加理直气壮,他转头递了个眼色,便有几位大臣出列,齐声上奏,“臣请皇上明辨!严审江锦劫法场之罪!”
就知道他们非得抓着自己的小辫子,还几个人一齐启奏,说得那么齐声,好像排练过似的!江锦撇了撇嘴,正欲出列辩解,却见穆高轩站了出来。“臣有异议!”
“臣有异议!”
声音却是两个。江锦仔细一看,原来邓修也站了出去。邓修与穆高轩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褚锡,朗声道:“我有一事想请教褚相。”
褚锡扬起的下巴略显得意,“王爷请讲。”
邓修朝他走近,“我是想问问……”褚锡正在漫不经心地听,谁知忽的鼻梁上挨了一拳。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褚锡一手捂鼻子,一手指着邓修道:“你!你竟敢打人?”
方才几位出列请奏的人纷纷上前,形成人盾,护住了褚锡。江锦愕然看着,一个劲儿用眼神询问邓修。朱襄看得想笑,但却拼命忍住,龙袍在微微发颤。珠帘之后却忽的传来一声怒喝:“邓修!你太猖狂了!来人……”“臣这便叫做猖狂?”
邓修这回的语气还真有点猖狂了,“褚相身为男子,身边还有这么多人护着,臣打了他一拳,便叫做猖狂,臣想请问,若是一个女子被男子殴打呢?若她身边没人护着,那男子一打再打呢?”
朱襄接话道:“那确实可怜。”
邓修继续道:“想必在座众人,若非铁石心肠,都会觉得这女子可怜吧?”
他问完,大殿之上无人回应。邓修看向穆高轩,给他使了个眼色。穆高轩赶忙颔首,“对!可怜!”
“可怜!”
江锦也跟着道,她说完,还咕哝了一句,“这殿上莫非都是铁石心肠?”
“可怜!”
朱襄赶忙又说了一遍。他说完,吏部尚书霍岩也跟着道:“着实可怜!”
几乎是同时,勤王的声音也传了来:“可怜呐可怜!”
这两人说完,便又有些官吏附和,显得褚锡一派十分不合群。褚黛蓉都快被气冒烟了,高声斥道:“邓修!你休得狡辩!哀家是在说,你在朝堂之上殴打褚相一事!”
邓修不急不缓道:“臣说的也是此事。臣不过是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轻轻打了褚相一下,太后便心焦如焚,那一个被当街殴打的女子不可怜吗?她为什么不能还手?”
江锦差点没笑出来。轻轻打了一下?褚锡的鼻子都出血了,这叫轻轻?不过,他说的道理大差不差。褚黛蓉重重一拍桌几,“你休得混淆视听!照你所说,褚相若是杀了你,便只是还手?”
“那自然不成。”
邓修朝着穆高轩那边靠了靠,“臣只是轻轻打了他一拳,他要是杀人,那才叫过分。可太后您知道吗?臣已经问过了,江蓉被收入大牢之时,她已是遍体鳞伤,险些死在大牢里,到如今还落得一身病根。”
褚黛蓉真恨不得扒开这珠帘冲出去,但她却不能,只得忍气沉声:“即便如此,她也是个女子,怎能当街诛杀未婚夫婿?”
“对呀!她也和您一样,是个女子。亦如江将军。”
邓修瞥了江锦一眼,“所以臣觉得,太后更能感同身受,女子凭什么就要被男子欺凌,还不能还手?当时江将军是没在京城,要是在的话,只怕是……”“只怕会跟她亲妹妹一同杀人!”
褚锡的声音都愤怒得有些变形。褚黛蓉当即附和:“对!那只因是她的亲妹妹,不然的话,怎么去年没见她劫法场?”
“去年地龙翻身,臣忙着救灾来着。”
江锦接了一句。褚黛蓉才刚刚压下去一丝丝怒意,又被江锦给挑起来了,她愤然把茶盏一摔,高声斥道:“你这是在携功图报吗?”
“那倒不是。”
江锦出列,不卑不亢,“臣是在陈述事实,臣还打算明年也去看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冤假错案呢!”
“你!你竟如此嚣张!”
褚黛蓉忽的起身,高声喝道,“皇帝!你瞧瞧,女子上朝堂,这朝堂上乌烟瘴气,彷如市井妇人一般唧唧吵吵,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