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赵德贵夜里睡不着,裹了衣服,坐在庭院里抽卷烟。赵德贵抬头望天,这片他从小望到现在的天。农村的夜是纯粹的,要是没有月亮,没有灯光,整片天空泼墨一般的黑,把满天碎钻般的星星衬托的很是耀眼,一颗一颗的连缀起来能组成各式的图案,要是遇上阴天,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赵德贵想起婷婷说过的,她在的城市夜里天空没有星星,因为灯光太亮了,天空被各色的霓虹灯映的泛着光一般,看不到星星,只能偶尔看到月亮。赵德贵又想起梁芬芳饭桌上的话,心里一阵阵的发酸,他虽然不会上网,消息不灵通,可这段时间里人人都在讲疫情的可怕,女儿只身在外,她怎么办?赵德贵还记得婷婷小时侯生病,去卫生所打点滴,他在一旁守着,他看女儿睡着,刚离开了一会,女儿醒来找不到爸爸被吓得哇哇大哭。赵德贵又抽完了一支卷烟,嗓子痒的厉害,他咳嗽了起来,烟叶是自己种的,土法加工,烟劲很大,自从汉康市出现了疫病,赵德贵一根接一根抽卷烟,此刻他掐灭了手里的卷烟,头脑异常清晰。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汉康市。吃早饭时,赵德贵和梁芬芳商量,吃完早饭后,赵德贵找出了赵婷婷念书时用过的编织袋,梁芬芳为赵德贵收拾了行李,几件简单的衣服用具被包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放进了编织袋里,梁芬芳拿来了她为了过年准备的各式各样的年货,直到编织袋被塞到满满当当,再也塞不下时,两人才止了手。等收拾完毕,赵德贵想到了自己。对梁芬芳道:“孩子妈,路上的饭贵,一顿要十几块哩,你去给我烙几张大饼,我带上吃。”
梁芬芳转身去厨房里烙了几张大饼,放凉后装了起来,她又找来了布包和塑料水杯,梁芬芳往杯子里装满了开水,把烙饼和水杯一起放到了布包里。赵德贵斜挎着布包,扛着行李踏上了去汉康市的路。赵德贵先是搭上村支书的车去了镇里,又在镇里换乘上了去往市里的汽车,赵德贵终于摸进了开往市区的车子,安置好了行李,他选了靠窗的一个座位,赵德贵觉得有些饿,刚取出斜挎包中的饼,一声响亮尖锐的女声传来,惊的赵德贵一个激灵,还好手中的饼抓的够牢固,否则非被震掉了不可。“还有半个小时发车,该解手的解手,该吃饭的吃饭,该买什么买什么去,车子中途不停,到了中心站才停车。”
循声望去,一位肥胖但不失灵活的妇女叉腰站在汽车中间叱咤着,土气的金黄发束被高高的扎到脑后,贴着头皮的却是油渍渍的黑发,黑发上面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衬的脑门愈发锃亮。嘹亮的嗓音引来了全车人的注意,那妇女胜利一般的补充:“路上有大检查,必须要带口罩,不带口罩的不准坐车!”
此言一出,众人怨声载道,呜泱下车奔去药店。赵德贵也只好放下手中的饼,一齐去买口罩。等买好口罩再回到车里,先前的座位已经被人占了。赵德贵只好又找了前面的座位,正好和喊话的妇女相邻。那是个神气又热情的乘务员,等赵德贵终于开始吃饼,她与赵德贵搭话。赵德贵只好把手中的饼分出去了一半,乘务员也实诚的接下,嚼了几口直呼好吃,问赵德贵有没有带蒜,美言曰;“吃饼不吃蒜,滋味少一半。”
赵德贵摇头,看乘务员的架势,不得到蒜是坚决不肯罢休的,可汽车已开,到哪里去找蒜?于是乘务员不把众人当外人似的问有没有人带蒜的,在得到大家的否定后,她只好遗憾的摇了摇头,继续埋头消灭手中剩下的饼。赵德贵半张饼并没有吃饱,可看到身旁的女人风卷残云的吃完她手中的饼后,依然意犹未尽,他打算不再从包里掏出饼来。赵德贵喝了杯子里冰冷的水后,有些发困,刚想依着车窗睡会。乘务员看着赵德贵咽下几大口水,也发觉自己渴了,取出保温杯,喝了些水,但她不敢多喝。吃饱喝足乘务员又开始与赵德贵及左右人搭话,分外热情诚挚,赵德贵只好听着,不时在女人发出富有饱满情感的问句时答复上一句,一车人听着她如何的不幸,从她如何做牛做马为家庭奉献却遭受婆婆虐待,到老公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找小三再到儿子如何不孝等等,她充满悲怆激情的讲述引发了车里一些妇女的共同感想,客车小小的车厢终于成了你来我往的诉苦大会。天黑了下来,车厢的交谈声逐渐平息,乘务员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赵德贵早已乏极,睡了过去。赵德贵这一觉睡得很沉,他梦到了很多东西,梦到了小时候被爹娘训斥去念书,梦到了他年轻时一次次的提亲被拒,梦到了他和梁芬芳的新婚时光,梦到了婷婷考到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梦到了婷婷考上了汉市的重点大学,梦里的场景在婷婷离家的时候发生了变化,他想嘱咐女儿些什么,可不知道怎么了,他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只是怔怔的停在了原地,眼看着带着婷婷的车越开越远。赵德贵醒了,车厢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旁边的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缝,呼啸的寒风吹得他双臂发麻,他冻得打了个寒颤,拉上了车窗,想到了刚刚的零碎的梦境,赵德贵心里涌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悲伤情绪。赵德贵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可他毫无困意,找不到事情做,赵德贵看着周围熟睡的人,小心的摸出烙饼。烙饼很有嚼劲,淀粉在口腔里越嚼越甜,表皮上的芝麻搭配上饼馅的香咸。赵德贵摸出了水杯,一口冰水下肚,又让他打了几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