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单人办公室，门边贴着“处长室”字牌，房间内办公桌椅、电脑、打印机、会客沙发、绿植等物品一应俱全。坐在桌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发福，圆圆的肚子像皮球一般，仿佛快要把衬衫上的扣子给崩开了。他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咳了一声，接听了电话。“喂你好，我是艺教处黄军……啊吴书记你好，有什么指示？……嗯嗯……学生叫什么？……她擅长什么会什么呢？……回头我问问小陈……是吗？那确实要注意，现在就怕学生出点啥事……好的我知道了，我来安排……嗨客气啥，改天请你喝酒！……嗯好，您忙，下次聊！”

黄军挂断电话，用洪亮的声音喊了一声“陈子弦，你来一下！”

不一会儿，从隔壁办公室走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衣着简单，中等身材，面容略显疲惫，他低声问道：“黄处长什么事？”

黄军又弹了弹烟灰：“刚才经济学院吴书记给我打电话，想推荐一个学生到我们这来，叫肖悦，是个新生，说是学过键盘。”

陈子弦面露难色：“键盘啊，咱们这不缺呢，多少人排着队想进来呢。”

黄军继续说：“吴书记亲自打电话给我，讲这个学生有点孤僻，不怎么跟同学说话，怕有什么心理问题。不过她很痴迷音乐，就想着能不能到我们这看看，改善一下她的心理。”

陈子弦更加为难：“那这不是给我们埋雷么，他们学院是想把风险转移给我们吧。”

黄军不太高兴：“这我当然知道，但吴书记是我老领导，他马上要提党委常委了，以后你也指望着他关照呢，你想想办法吧，随便给安排个差事。”

陈子弦还想争辩：“可是……”黄军站起来打断他：“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个会。”

陈子弦无奈地走回房间，这是一个公共办公室，除了他还坐着一个女同事，身材苗条，看上去很时髦，叫李雪丽；还有一个男同事，看上去非常时尚有活力，叫张小鸣，三人年龄相仿。这是一所综合性大学，文、理、工、农等一系列学科齐全，虽然不是一流名牌学校，但为人称赞的是文化艺术气息浓厚。学校拥有艺术学院，开设器乐、声乐、指挥、作曲等专业，近年来为了推进艺术教育的普及化，还专门设置了艺术教育处，简称“艺教处”，旨在吸纳更多非艺术专业的学生，利用艺术学院优秀的师资，以“专业带非专业”的理念，重点打造一批高水平的艺术团，为学校争光。黄军便是艺教处处长，下设有三个科室，分别为陈子弦负责的器乐部、李雪丽负责的声乐部和张小鸣负责的舞蹈部。正值九月桂花飘香，新生开学季，校园里军训的脚步和口号声此起彼伏。陈子弦看了看表和窗外火红的晚霞，捧起一堆文件奔向门外。这一天将要进行一年一度的青年交响乐团招新面试，作为器乐部主任的他，要做好各项保障。面试地点选择在了会议室，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台立式钢琴，旁边还有一些打击乐器，如小军鼓、马林巴等，一排长桌后面坐着三位评委老师，前面摆放着他们的席卡，坐在中间的是周平，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有点秃顶，右边的是宋晓晓，一个年轻女教师，左边的则是陈子弦。门口有两名协助维持秩序的同学，门外参加面试的新生已经排成了长队，一些紧张的同学还轻声反复比划着指法默练。陈子弦整理了一下放在桌上的一摞报名表，给其他两人发了纸笔，对他们说：“周老师，宋老师那我们开始吧？”

周平点了点头，陈子弦示意站在门口的两个同学，他们叫进来第一位面试者。一个充满自信的女生坐在钢琴前，弹了一曲肖邦《激流》练习曲。陈子弦在她的报名表上做完一些必要的记录后交给了另两位评委，二人正窃窃私语。“宋老师，你是钢琴系老师，评价评价吧？”

宋晓晓笑了笑：“周老师您是指挥，是专家，听您的。”

周平点点头：“看着还不错，不过是第一个，再看看后面的吧。”

面试的学生中有艺术学院专业选手，也有其它非艺术专业的爱好者。由于艺术学院建院较晚，开设专业和学生数量都不多，所以面试的非艺术生依然占大部分比例。艺术生有着明显的技术优势，因此竞争基本上就是非专业选手之间的较量，特别是钢琴这种最普遍的乐器，即便艺术生想入选乐团也需要绝对的硬实力，那么非专业钢琴选手基本上都是炮灰了。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进来，有演奏古典炫技的，也有演奏现代爵士的，技巧高超，行云流水，仿佛神仙打架，他们或从容、或紧张，看上去每一个人都为了能加入而付出过很多努力。虽然人多但进程不慢，到了后面每人基本上不到一分钟评委就喊停了。陈子弦一直在整理报名表和记录，周平和宋晓晓始终在讨论着同学们的表现，看来能发表决定性意见的便是这二位专业老师了。突然陈子弦看到下一张报名表上的姓名“肖悦”。他想起了黄军交代的事，便仔细看了看表中的内容，没有贴照片，个人简介只简短的写着“爱好音乐，会一点键盘，想加入乐团学习”。别人都写的满满当当，获奖经历更是丰富，而她的这份简历着实让陈子弦感觉不靠谱。“下一个，肖悦！”

随着学生助理的一声吆喝，缓缓走进来一个女生，穿着一身军训服，个头不高，瘦小，戴着眼镜，马尾辫，相貌普通，看上去像一个中学生，脸上的汗迹未干，看来是刚从军训场赶来。她有点胆怯，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声：“老师们好！”

然后继续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宋晓晓看她没有反应，对她说：“你是面试键盘吗？开始吧。”

肖悦慢慢坐在钢琴前，伸出手又往回缩了缩，好像不知道要弹什么。“别紧张，放松弹吧！”

宋晓晓鼓励道。肖悦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起来。琴音一响，几个评委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她弹的是一首《欢乐的牧童》，相比刚才面试的众多考生曲目简单，弹得也嗑嗑吧吧，还没有练熟，周平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是来闹着玩的吗？”

陈子弦更是双手托住额头直叹气，他注意到周平直接在肖悦的报名表上画了一个大叉，又想到黄军给他交代的事，一时心中犯难。“好了可以了，你到外面等我一下，暂时先别走。”

陈子弦打断了她的弹奏，随后在周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悄悄话。周平点点头：“哦，这样啊，那排练的时候叫来看看吧，实在用不了也没办法。”

肖悦站起来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随后走出门外站在走廊边，很沮丧。她觉得今天的面试很糟糕，自己的水平本来就不高，整个过程紧张得要死，手也不听使唤，一首简单的曲子给弹得稀烂，特别是最后陈子弦的那句“好了可以了”，像一盆冰水泼在她身上，让她心如死灰。面试还在继续，听到后面的同学不是在弹肖邦李斯特，就是在拉帕格尼尼，更让她感觉彻底没戏，自己今天不应该来。这时她突然看到陈子弦拿着响着铃声的手机从房间走出来，在找地方接电话，路过走廊正巧相互撞见，陈子弦看了她一眼继续往远处走。这一瞥着实把肖悦吓得不轻，面无表情像僵尸一般，眼神中仿佛也充满了鄙视的目光，加上刚才面试时那句冰冷的话，一下子让她对这个男老师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这边，陈子弦接的正是黄军的电话。“黄处长，她过来面试了，根本不行，我们乐团用不上。”

黄军电话那头很吵，应该是在应酬，说话也有点打飘：“小陈，我正在跟吴书记吃饭呢，我让他来跟你说。”

陈子弦对这种半途移交电话给别人的行为很是反感，可奈何是领导，只能硬着头皮回话：“吴书记好！”

吴书记也带着酒意说：“陈子弦啊，那个小姑娘你关照一下想想办法，她是我一个同学的弟弟家的小孩。”

陈子弦一听，这都拐了好几道弯的关系了，对这种打招呼的行为更是没有好印象，只得应付到：“好的吴书记，我来想想办法安排。”

电话又回到了黄军手里：“小陈，我在吴书记面前不少夸你呢，说你能干，这么多年把学校的青年交响乐团打理的这么好。”

陈子弦回道：“黄处长过奖了，这是我的职责。肖悦的事，还得看周平老师的意见，毕竟他是指挥。”

黄军说：“周老师那边你不用操心，吴书记会跟艺术学院那边说的。”

肖悦在门外站了足足一小时，眼见排队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两个、一个，面试终于结束了，评委和工作人员各自离场，陈子弦收拾好文件资料，正准备关灯锁门，想起了站在门外的肖悦，于是朝她喊了一声：“你过来一下。”

肖悦一颗心怦怦直跳，不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对他没有了什么好印象，现在留下的只有担心和害怕。她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只见陈子弦一手捧着资料，一手拎着一串钥匙，也没有让她坐下，两人站着面对面。陈子弦冷冷地问道：“是肖悦吧？你刚才的面试自己觉得如何？”

肖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怯懦的性格让她说不出来话，只摇摇头，眼睛不敢直视对方。陈子弦接着问：“你为什么想来这里呢？”

肖悦嗯了一会，还是没有说话。陈子弦感觉这个女生确如描述所说，内向，不好交流。他又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这时肖悦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声：“金融学。”

陈子弦听她终于说话了，接着说：“这个专业在我们学校还是挺好的。那你的钢琴学了多少年？老师是谁呢？”

肖悦答道：“我爸爸教了我一点，后来都是自学了。”

陈子弦听到这，对她的印象稍微改观，因为自学能到这个程度也算不容易了，接着问：“你很喜欢音乐？”

肖悦终于抬头看了看对方，点点头，又开启了默音模式。陈子弦看清了她的脸，一副茫然的表情，眼神无光。陈子弦感觉到这个孩子半天挤不出来几句话，便不再跟她套话，开始表达主要意图：“肖悦同学，今天其他人的面试情况你应该也听到了，相比之下，你的基础还是薄弱的，而且你应该知道交响乐团里基本很少用到键盘，能入选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肖悦撇着嘴点了点头。陈子弦继续说：“那除了钢琴你还会些其它什么吗？”

肖悦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喜欢音乐。”

陈子弦叹了口气说：“哎，那你感觉自己节奏感怎么样？”

肖悦又沉默了。陈子弦不想再跟她谈下去：“这样吧，后天晚上七点乐团排练，你提前半小时过来，试试打击乐吧。”

肖悦有些兴奋，终于有机会能参加学校这样一个优秀的音乐组织，同时又有些惆怅，因为她只会弹一点键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好节奏，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出丑。她弱弱地回道：“好的老师，我试试看。”

陈子弦看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肖悦点点头离开了，连一句再见都没说。整个谈话过程尽管平静缓和，但二人在对方心中已经烙下印象，陈子弦觉得肖悦胆小、没礼貌、沟通困难；而肖悦觉得陈子弦冷漠、压抑、没有人情味。自从来到大学，肖悦总是沉默寡言，即便是和她的几个室友每天说话也不超过十句，再加上相貌普通，班里的同学已经开始孤立她。其实这一切肖悦心里都明白，只不过她的性格害怕社交，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专业，感觉和同学们格格不入，没有共同语言。唯一让她有兴趣的就是音乐，虽然没有受过很专业的训练，但她听过很多不同风格的音乐作品，看过不少关于音乐的书籍，音乐能打开她的心扉，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她希望在大学里能找到好朋友和知音，一起探讨音乐的美妙，因此这才尝试着参加乐团的面试。她对乐团的首次排练充满期待。这天下午，肖悦早早的来到了艺术教育中心大楼，从大厅进门便看到了整个建筑的平面分布图：一楼二楼是一个能容纳两千人的大礼堂，周边配备相应的化妆间、物资储藏间；三楼是艺教处的办公区域，有处长室、办公室、会议室等房间；四楼则是乐团、舞蹈、声乐三个训练室，其中乐团训练室的面积最大。肖悦顺着指引，坐上电梯来到四楼，拐了两道弯，找到了乐团训练室，门边挂着“青年交响乐团”字牌。她不敢开门，轻声敲了几下，但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人。她又加大力度敲门，依然无人回应。她鼓足勇气，尝试着转了一下把手，没想到门一下子开了，眼前的一幕让他惊讶：十几名同学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注练琴，有拉提琴的，有吹铜管的，也有弹钢琴的，夹杂在一起如一团噪音乱七八糟。这是一间三四百平方米的大训练室，各类乐器、座椅、谱架整齐摆放，四周墙壁和天花板全部安装隔音装置，看上去非常专业，难怪刚才在门外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训练室角落还有一个不大的隔间，里面有办公桌、电脑，还有一排书柜，柜中摆放着各类音乐教材。肖悦的到来没有引起房间里任何人的注意，她呆站在一旁，等着陈子弦。很准时，六点半一到，只见陈子弦从门外进来，环视了一圈，走到她身前说：“你跟我来。”

陈子弦把肖悦带到了后排的打击区域，一个男生胖胖的，坐在一堆定音鼓前，是个鼓手，另一个女生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三角铁。陈子弦对两人说：“她是今天新来的，你两教一下她怎么使用对镲。”

两人点点头，示意肖悦坐下来。胖男生指指前面架子上的两片对镲对肖悦说：“用两只手拿着两边的布带，握紧。”

肖悦看看眼前这两片快有她半个身子大的圆形镲片，虽然认得这个打击乐器，但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心想一定很重，于是拿着劲，上前一把抓住布带，准备拿到身旁。可镲片远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一瞬间没有坚持住，右手的镲片掉了下来，“咣当”一声巨响，差点砸到她的脚。这声巨响惊动了所有在场同学，他们都看向肖悦，整个排练室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镲片撞击地面的回声。陈子弦走过来，捡起镲片，看到边缘处已经有一点破损。他想发火，但看到肖悦给吓蒙了，不知所措的样子，强忍下来对她说：“你是怎么回事，这么急干什么？你知道这副镲片有多贵吗？”

肖悦害怕地说：“对……对不起……需要赔吗……”陈子弦嘲讽地说：“你也赔不起。就这样吧，你们两再跟她好好讲怎么拿。”

说完陈子弦便从她身旁离开了。在胖男生指导下，肖悦学会了击镲的基本动作，旁边三角铁的女生也告诉了她如何去读谱。肖悦能看懂谱，只是第一次接触乐团分谱，一行行的线条，长休止，偶尔出现的几个音符让她摸不着头脑。不一会儿，乐团的同学到齐坐满了，最后进来的，正是指挥周平。陈子弦随即向大家说：“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是新学期第一次排练，很高兴我们都到齐了，无人请假。首先让我们欢迎新加入的20名同学！”

大家纷纷鼓掌，肖悦这才意识到，面试那么多人最后仅招了20人，更让她惶恐。陈子弦接着说：“我们的青年交响乐团已经发展了八个年头，如今队伍壮大，有八十多人了。希望每一位同学能继续发扬我们乐团的精神，认真对待每一次排练和每一场演出，在这个团队里你一定能收获很多。我叫陈子弦，是艺教处器乐部主任，负责我们乐团的日常管理。这位是我们的指挥，周平教授，负责你们的排练和指导，希望我们大家能共同协作，把乐团建设得更好！下面就把时间交给周老师。”

陈子弦说完便走进了训练室的那个隔间，那是他的临时办公室场所。周平走上指挥台，跟同学们寒暄了几句：“刚才陈老师说的我也感触很深，我带过很多专业乐团，虽说比你们水平更高些，但我感觉到你们更青春更有活力。好，话不多说，我们今天继续来排《卡门序曲》，上学期咱们的老队员已经都排好了，现在咱们的新同学们就先听听老队员的演奏吧，近距离感受一下交响乐。”

随着指挥手臂一挥，乐队整齐地奏出欢快、热情的旋律。肖悦虽然听过这首作品，也曾在电视上经常看过交响乐的演奏，但如此身临其近的感受交响乐队的音响，真的让她感到震撼。指挥在台上激情澎湃，每个乐手都如此自信的演奏自己的分部，弦乐、管乐、打击乐各司其职，原来一首交响乐作品是这样子呈现给观众的。乐曲奏完，20位新同学情不自禁地拍手鼓掌，他们都和肖悦感同深受。周平擦擦汗说：“下面我们新同学也试着加入进来，重新再来一次，速度慢点。”

肖悦紧张地拿起两片大镲，眼睛盯着指挥，见他手臂一挥下，肖悦用力合击“啪”得一声，乐曲刚进行没两小节，周平大吼：“停！”

同学们又一起看着肖悦，她一脸尴尬。周平喊道：“大镲进迟了，要看我的拍子，跟我一起找到那个点。我们再来！”

第二遍，肖悦总算是找到了一点感觉，跟着指挥的节拍，看着谱上的音符，不敢有半点懈怠。可没过一会，周平又喊停：“那个大镲怎么回事，还是不在点上！你的心中没有律动吗？”

肖悦知道自己打的不对，可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接触乐队，不知道如何去控制自己的身体。看着周围同学鄙夷的目光，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心里又害怕又愧疚。此时陈子弦也闻声走出来看着她。第三遍，肖悦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去跟大家的节奏，可没过几句最终又被喊停，周平呵斥到：“那个同学，你每一下都比我滞后，全部打在了反拍上，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别打了，把镲交给旁边的同学吧，先到后面去。这要是在专业乐团早就让你卷铺盖走人了！”

周平的话一点也没留情面，周围同学们已经开始唉声叹气，议论埋怨。陈子弦也对她说：“先搬个椅子到后面坐吧，等排练结束过来找我。”

此时的肖悦觉得自己非常失败、丢人，相比周平对她直白的呵斥，陈子弦这种冷言冷语更让她接受不了，期待这么久的排练一上来就遭到了这样的打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默默地坐在了后排，听着排练继续进行，满脑子胡思乱想，却不敢哭出来，每一分钟都觉得很煎熬。等到排练结束，大家纷纷离去，排练室又恢复了平静。陈子弦再一次走出来，坐在她面前，问道：“怎么了呢？是节奏感不行打不好吗？”

肖悦再也控制不住，开始抽泣，但哭得很小声。她哽咽道：“对不起老师，我太差了，我不行。”

陈子弦被她这一哭弄的有点不知所措，他嗯了一会，看看空荡荡的排练室，对她说：“要不然这段时间你做学生助理吧，先不参加排练了。”

肖悦抬头问道：“助理是做什么的呢？”

陈子弦回道：“就是协助我做一些乐团日常事务，比如大家的考勤、通知、乐谱整理分发、排练室卫生管理等等。我之前的助理马上要准备考研了，需要有人接替。”

肖悦明白陈子弦的言下之意就是她的水平参加不了乐团排练，只能帮他打打下手。她擦擦眼泪问道：“那老师，我平时能在这里练琴和看书吗？”

陈子弦回道：“当然可以。”

说完他便带肖悦来到那个小房间，说道：“这是一个小办公室，平时你做一些表格文档可以用电脑，柜子里的书你也可以看，注意爱惜。我们乐团排练之前你要把乐谱分发给大家，结束了也要整理物资，打扫卫生。”

肖悦问：“那我一般什么时间可以过来呢？”

陈子弦说：“每周除了两次排练还有一次开放练习，这几天是要准时开门的。其它的时间你有空都可以过来，我给你一把钥匙。”

陈子弦又给肖悦说了一些具体工作内容和细节，最后提醒她：“虽然排练室交给你了，但你要负起责任，看管好这个场地，特别是房间内的乐器，不管是学生个人的还是学校公共的都是贵重物品，你明白吗？一个管理员身上的担子不比演奏员要低。”

肖悦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第一次失败的排练经历让肖悦认识到自己的音乐水平远远不足，她暗自下定决心，今后在学校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平时都泡在这个排练室，努力练琴，努力学习音乐知识，争取早日重新参加乐团。对此她充满渴望，第二天一放学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排练室。前一天晚上还热闹非凡，今天便空空如也，硕大的房间内只有她一人。她走到那架小三角钢琴前，坐下来轻声弹了弹，似乎害怕别人听到。可她又一想这房间隔音这么好，便放下戒备，自如地演奏起她的面试曲来，这一次发挥要好很多。一曲弹完，她看看窗外，今天的晚霞格外好看，因为排练室离宿舍较远，大多学生平时都会把乐器放在排练室的座位或乐器架上。落日的余晖撒在屋内的乐器身上，散发着复古的香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仿佛这间排练室让她拥有了全世界。“今天的晚霞真好看啊！”

她不禁自言自语感慨道。突然肖悦感觉到房间内有一阵响动，她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第一排靠在椅子上的那把褐色大提琴竟然在抖动，她第一反应是地震了，赶忙蹲下来躲到键盘底下。可眼看其它乐器都纹丝不动，房间也没有震感，她又伸出头来继续观察。只见照射在那把大提琴上的日光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束，整个琴身自己站立了起来，不段的转圈，越转越快，已然看不清楚。肖悦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捂住嘴巴，一口气也不敢喘。又见那把转圈的大提琴慢慢停下来，琴身上的光束也渐渐散去，摇身变成了一位美女。她端庄高挑，穿着一身褐色的连衣长裙，正是那把大提琴琴板的颜色，一头黑色的披肩直长发已及腰，正像大提琴黑色的指板，头发上系着四根银色长丝带，宛如四根琴弦，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像是琴身的底柱。肖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这是在做梦吗！”

她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有疼痛感，这才意识到那把靠在椅子上的褐色大提琴，变身成了眼前的这位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