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有人给你气受么?”
龙庭还是问出来了。欧阳谦笑笑:“有,义父给我气受了,你去给我出气吧。”
龙庭这才知道他没有受什么气,登时松了口气,哈哈笑着,“宫门都关了,今晚只能在这儿将就一夜了。”
欧阳谦道:“当然好了我的小侯爷……”闭上眼睛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累死我了。”
龙庭伸手到他后背上,给他捶了几下:“规矩难学么?”
“大点劲儿。”
欧阳谦舒适的趴在床上,“难学倒是不难学,就是规矩太多了,记都记不住,费脑子……”龙庭笑了一声:“你都嫌难,那看样子果真是不好学。”
“嗯……”欧阳谦露出半边脸来,喃喃着,“还要干活,还要值班,还要猜着义父的心思过活,累……”龙庭揪了他一下:“你不要太死脑筋了,有时候说话转个弯儿也就过去了,该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你就哄哄,能少让自己受点罪何乐而不为呢?”
“他现在看我碍眼的就跟废物一样,我能说什么好听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欧阳谦的眼神望着前方,却没有焦点,“义父……义父……其实连主仆都不如……”龙庭心头一紧,换了一个方式给他捏背,轻声道:“他这程子就是生气,等他气消了,就没什么事了,别放在心里难为自己。”
“知道了……”欧阳谦把脸埋在被褥里拖着长音道,其实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欧阳谦,他心里依旧是空落落的,但他不想让龙庭担心,“你别想着去他跟前给我求情的事,这件事有关朝政,多少人盼着你们去给我求情,好求义父一并发落了我们呢。”
“我知道,孤时说,皇上把你发落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暂时避开风头,等国库这事儿过去了,就会让你回家的。”
欧阳谦的眼神动了动,没说话。“行了,不是累了么?赶紧睡觉吧,我等你等了那么久,也累得不行了。”
龙庭抱怨着就脱了外衣钻进被窝了。欧阳谦沉默了良久,就在龙庭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出声问道:“前些日子我给义父定做的衣服,义父可去取了?”
龙庭听得他嗓音低沉,但听不清里面的情绪,黯然道:“还没。”
欧阳谦轻轻笑了笑,似是释然,似是失落:“义父是真的没有时间吧,再或者,义父根本不缺这一件衣服。”
龙庭小心翼翼的瞅着他的脸色:“要不要我去提醒他一下……”“不用了,我本就不该多此一举的。”
欧阳谦闭上眼睛,整颗脑袋都钻进了被褥里面,“我睡了。”
龙庭沉默的望着桌子上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心里一阵黯然。半个时辰后欧阳谦已经睡得很熟了,龙庭还是睁着眼,这被窝凉的,跟下了冰泉一样,这半个时辰他一直在发抖,姥姥的,这样睡两个时辰,明天起来他非得着凉不可。望着一旁的欧阳谦,真不敢相信他怎么睡着的,他不是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的么?伸手晃了晃他,嘟囔着:“老谦,我都快冻成一条死狗了……”欧阳谦没醒,龙庭冻得上下牙齿直打架。他娘的。龙庭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老谦挨了一天累,又要干活又要站着给冷风吹的,连个暖和觉都不给人睡,他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定要这样惩罚他?望着欧阳谦睡着的侧脸,龙庭心想,这么冷还能睡着,他得是多累才能忍住寒冷进入梦乡?这么短的时间,他得经历什么样的心境才能那么快的接受了睡眠环境如此巨大的转变?龙庭的鼻头有点酸。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来走了,睡在床上的这两个时辰他也没睡着,那么冷的地方他怎么能睡得着,走了之后就回了王府给他收拾东西,书籍棉被和吃食整了两大箱子,找了两个小厮帮他一起把箱子放在了马车上,运去了宫里。走着走着到了承明殿旁边,龙庭又不记得路了,懊恼的正要找个人带路呢,就撞见了元臻,元臻见他驾着一辆马车,敛了眉头问道:“龙庭?你这是干什么?”
“皇上。”
龙庭下了马车躬身行了一礼,略显尴尬的道,“我刚知道您和欧阳谦的事……那个,欧阳谦惹您不快是事实,可是总不能自此以后就不让他念书了吧,他不能去上学了,我就给他把书本带来,这样他就可以在闲暇的时间自己自学……”元臻沉默了一会儿,略微想一想就知道龙庭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了,也去过杂役房跟欧阳谦聊过了,淡淡的道:“既然他这么好学,朕自然不会阻止。”
龙庭打着哈哈:“那是那是……”元臻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有很多书籍和笔墨纸砚等东西,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龙庭想阻止却已来不及,里面装的是两床松软的棉被和一些可口的吃食。元臻望着棉被和吃的没吭声,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龙庭笑了两声:“我昨天本来是给他送隐卫资料的,跟他唠了半宿,就在他那住下了,不住不知道,一住受不了,被子硬的跟铁似的,一点暖和气儿都没有,冷的我一宿没睡着,就光听上下牙打架了……我看他家里的被子闲着也是闲着,倒还不如拿上给他先盖着……劳苦一天能睡个暖和觉也是好的……”元臻笑了,冷笑:“有被子给他盖不错了,还挑?看来他真是养尊处优惯了,就过不得苦日子了。”
他以为这些棉被和吃食和书籍一样都是欧阳谦要求龙庭带去的,他甚至能想象的到欧阳谦埋怨的那副样子,一想到就恨的牙痒痒。龙庭半掺着玩笑半掺着认真道:“皇上这是何必呢,回头他冻坏了身子心疼的不还是您么?放着被子冻着人,不值当的嘛……”元臻一手指着那个装被子的箱子,“搬下来。”
龙庭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将那个箱子搬了下来,脸色当然也不好看。元臻淡淡的道:“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逾越了自己的本分,你和他关系好朕不反对,可是不要仗着朕的信任,做出让朕不高兴的举动出来。”
龙庭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眼眸中的情绪,躬身道:“龙庭不敢。”
“不要试图在朕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你们每个人在干什么,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元臻瞥了一眼那个装满了书籍的箱子,“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次。”
说完不等龙庭回话就大步走了出去,龙庭回身望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咬了咬后槽牙。将那些书安置好,欧阳谦乌云密布的心上也好过了一些,每日每日的干活和学规矩枯燥极了,看书画画和练功就是他的精神慰藉,能让他在卑微的生活里觉得自己还像个人。龙庭帮他把一切都安置好,也就去忙了,他临出杂役房之时,脚步顿了顿,回眸望去,几个看门侍卫纷纷低头哈腰的:“侯爷慢走……”龙庭两步踱了过去,淡淡的道:“里面新进的欧阳谦是什么身份你们该是知道的吧?”
“是是是,王爷屈尊来此,属下必定好生照料。”
他们当然知道新进来的是当今王爷,只不过被废黜了,杂役房里的事,他们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偏向谁。里面的人,身份尊贵者也有,身份卑贱者也有,不过到了杂役房,就是一个低等下贱的奴隶,有多少先前身份尊贵的人,在里面不是窝囊了一辈子,欧阳谦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当着侯爷的面,该应承的还是要应承,毕竟跟他关系好的都是达官显贵,不欺负他准是没错的。龙庭从袖口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朝空中颠了颠,他们几个的眼神都跟着那荷包动,爱财的心是掩也掩不住,龙庭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荷包往他们那一扔,他们急忙接住,龙庭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你们给我看着他点儿,如果他在杂役房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身体不好或者冒犯了皇上之类的事,一定要禀报给我,并且要将消息送达。”
几个侍卫纷纷单膝下跪,欣喜的道:“属下必定不负侯爷所托,一定用心照看王爷。”
龙庭走上前一步,弯下腰去看着他们,低声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拿了钱不办事,你们脑袋就别想要了,我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明白吗?”
“属下明白……明白……”几人瑟瑟发抖,龙庭‘嗯’了一声,转身回去了。“发财了……”几人恭送着他走远,然后打开荷包,里面是清一色的金锭子,欣喜的几乎就要飞天上去了,“这下我们一家老小一辈子都不愁能饿着了,快来分一分。”
几人分了钱,状态都很激动,连站岗都显得精神状态异常的好,一个侍卫说道:“我现在真不想当值了,只想赶紧回家陪老婆吃顿好的去。”
“你就一门心思想着吃。”
几人奚笑道,“话说回来,咱们在这儿当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侯爷这么大方的人,旁人给些碎银子咱们是习以为常,侯爷这一出手就是那么多金锭子,够我们吃一辈子的,他吩咐的差事,咱们一定要办好了。”
“是啊,他说里面的那位如果身体不好和得罪了皇上要去禀报给他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伤小痛的不算,里面人的一些见风使舵也不算,谁在这儿不得吃点苦头。可他若是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症,还是得去通知侯爷,到时候咱们就轮番去通知吧。”
“你当他天天都病危啊?还轮番通知,他的武功底子那么好,能受什么了不得的大伤?况且……”那人压低了声音,“皇上毕竟算是他半个爹,他们就算再闹别扭,还能把人脖子拧了不成?”
“你们还是看得不开。”
一名侍卫叹息着,“能把自己儿子打发到这种地方来,宫里那位对这个捡来的儿子又能有什么感情?你当人人都能去当大善人,视别人的孩子为亲子?咱们也不多说不多问,既然侯爷给了咱们好处,该做的事情做了就成,别的都不要过问也不要再讨论。”
“那位对里面的态度如何,且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