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总是令人格外清爽,李汐向来起得早,自行穿戴整齐,新衣才领着一众女侍推门而入。“主子今儿个不必早朝,何必起的这样早?”
新衣一边说着,一边在殿中熏了香,又将窗户启开透气。几个丫头伺候李汐洗漱,默默无言。“昨儿睡得早,躺在床上也没多少意思,倒不如出去走走。”
李汐说着,示意殿中的丫头都下去,随后问道:“这两日,皇贵妃可安生些了?”
新衣抿着唇笑,“只怕她再能折腾,只要皇上不去甘露宫,顶多也就是把自己身家全砸了。”
见她收拾好了,李汐率先出门,二人领头走着,门外四名女侍远远跟在后头。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晰,露珠还未散去,映着半空的朝霞,闪过丝丝点点的彩光。“六皇叔不满我摄政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曾想他竟狠下心要我性命,到底是我从前对他太过宽松,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李汐凌厉的眉宇间,有散不开的点点忧愁。身在皇家,最难得便是亲情。虽有两位皇兄在,可到底不及长辈,安国候虽是她舅父,凤铭也如师如父,可到底不及血缘更深的李权。只是李权思想顽固,总想着自己一介女流摄政违背祖制,要将她从那把摄政椅上拉下来,却又因为她手握重兵,拿自己没有办法。如今,竟然动了杀自己的心思。新衣本就厌恶李权总是在给自家主子使绊子,如今更是赤裸裸的憎恨,她皱着眉头,咬牙道:“只等主子找到那二十万铁骑军,还怕廉亲王不成。”
李汐未曾搭话,先帝虽将炎夏托付于她,可到底怕她年轻,难免冲动的时候。也深知自己亲弟弟的性子,才会做此安排,目的自然是要保全李权于自己兄妹二人。父皇,你将一切算计在内,可到底低估了六叔的顽固,汐儿该怎么做?“沈某参见公主。”
温润的声音,将李汐的思绪拉回,打眼望去,蔷薇小道的尽头,沈清鸣正恭敬打着揖。“沈公子无需多礼。”
对于沈清鸣,李汐既是感激,又是钦佩。沈清鸣起身,神色有些凝重,退后两步将李汐让到前头,自己跟在三步开外,沉声说道:“关于皇上的病情,沈某有话与公主说。”
李汐见他的目光落在新衣身上,自然知道他想着什么,挥挥手,示意后头跟着的四个丫头不必跟来,却没让新衣离开,“新衣是本宫贴身丫头,本宫有事,从不瞒她。”
这句话李汐说的平淡,却令新衣十分感动。李汐都这样说,沈清鸣再无顾虑,想了想,道:“皇上中毒太深,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上天垂怜。沈某只能尽力一试,至于结果,只能听天命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砸在李汐心上,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连神医青莲都说只能看天命,难道皇兄的病,但真好不了吗?沈清鸣入宫这几日,新衣瞧着他行事君子,又谦逊有礼,倒是十分喜欢。如今见他如此不会说话,不由得皱皱眉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搀着李汐,安慰道:“主子不必太过担忧,老天爷定不会辜负你的。”
李汐强做笑颜,拍拍她的手,又朝沈清鸣颔首表示感谢,“如此,有劳神医费心了。”
她心中却十分苦涩,自皇兄中毒那年,她便再不信什么天命,凡事只能靠自己努力。而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向上天祷告,希望那从未睁眼的老天爷,能够大发慈悲之心,饶过苦命的皇兄。有了早上沈清鸣的话,李汐心情一直压着,一直见到李铮,眼中的哀痛更明显。只是强行藏在一抹笑意中,旁人无法察觉。为了让宴会不至于冷清,李汐特意安排了歌舞助兴。凤尘与兰青言还未来,李铮拉着李汐说话,沈清鸣静静坐在席间,目光落在李汐身上,探寻地看着她。偶然李汐转头,会碰上沈清鸣的视线。虽然大胆,但沈清鸣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杂质,看着令人很舒服。李汐并未在意,朝他含笑点头,沈清鸣也回以一笑。新衣在一旁看着,眉头几乎皱成一块去了。这么多年来,主子的心思一直在炎夏与皇帝的身上,从未与旁的男子有除了朝政外的接触。如今都双十的人了,别国的公主早就儿女成群,偏偏自家主子还八字都没一撇呢。可她不喜欢沈清鸣,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单纯地讨厌他。何况,沈清鸣虽然身怀高超医术,可到底是乡野之人,不懂朝政,丝毫不能帮到主子。想到这里,新衣越发后怕,借着给李汐斟茶的功夫,手一抖,将茶给洒在李汐的裙子上。今儿个只是个普通的宴会,李汐穿的单调,白色繁花点缀的衫子。茶水溅在上头,嫩黄的颜色晕开。“主子,是新衣不好。”
新衣心中不由为自己小小窃喜一下,脸上故作了惶恐状。李汐掸去衣上茶水,无奈地抚抚额头,“罢了,你陪我回宫换件衣服罢。”
言罢起身,对沈清鸣道:“沈公子稍坐,本宫失陪。”
沈清鸣一声客气,李汐便带着新衣离去,远远听得她无奈的声音,“你这毛手毛脚,什么时候能改掉?”
新衣咕哝了一句什么,把李汐气乐了,二人随之远去。凤尘本不愿入宫来,却挨不住兰青言的软磨硬泡,生生的给拉来了桐梧宫。女侍迎了二人进去,不见公主,一时间不知如何,只好先禀了皇上。李铮正与沈清鸣说笑,也没在意二人,摆摆手示意二人入座。凤尘今日穿的随意,玄色的袍子,里头衬了云白勾着紫金花的锦缎,未曾束发,一头青丝用一根梓木簪着。随意捡了个靠着门边的位置坐下,懒懒地抬眼打量李铮。李铮穿着明黄便服,胸襟盘着一条卧龙,龙尾伸到胳膊上。他笑着的时候很小孩子气,此刻俯身和沈清鸣说什么,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兰青言瞅了瞅李铮,挨着凤尘坐下,用只有二人方才听见的声音道:“在边关天高皇帝远,听说皇上智力仅有六岁,我也没觉得什么。可如今就在眼前,自己要对着一个六岁的人参拜,想想都难以接受。”
凤尘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