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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59年,秋九月,霜降,风卷清雾尽,空天万里云,鲁公姬申亲自挂帅,司马公孙兹辅为副将,领得精兵两万,师出伐邾。
大军行抵偃地,鲁公姬申下令落营休整,进而升账议事,会面众将曰:“偃地过去即是邾地,众将以为何以与战?”司马公孙兹上奏道:“未知敌军动向与虚实,切不可冒然轻进,可先派遣斥候先入邾地打探,待探明敌情后,再做决断!”
鲁公姬申应道:“此乃战初必行之举,允!只恐邾军畏我势大,不敢出而与战,若其闭守不出,进而寻援诸侯,时之一长我则被动矣,似此如何是好?”
司马公孙兹见言谏曰:“君上所虑甚是,臣意此役亟当速战,不可令其有喘息之机!”
鲁公姬申紧言问道:“司马可有善策?”
司马公孙兹谨言回道“兵法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可于粮草之上施谋,诱伏邾军!”
鲁公姬申猜道:“司马意欲断敌粮草?”
司马公孙兹拱手敬道:“非也,臣欲使敌断我粮草!”
鲁公姬申惊而疑道:“此法闻所未闻,岂不是自乱阵脚乎?”
“且待臣下细细道来!”
司马公孙兹淡泊道:“臣据谍报,获悉虚丘驻有一部邾军,臣欲以此打开战局,意使一军携粮前出,诱惑虚丘驻军往来抢夺,另再密遣大军往而围剿,必可一战将其击溃,豪取伐邾首战大胜!!”
鲁公姬同大喜道:“此策甚好,即依司马所言行事!”
言讫,遂命众将退而行事,己则独居账中,研判邾军动向。
次日清晨,司马公孙兹领军三千,押运全军粮草辎重,先行开赴虚丘前沿偃地,鲁公姬申则携大部人马潜行于后。 敌寇入境,邾室社稷危在旦夕,战报传至虚丘大营,虚丘守将曹泽旋即聚众商议,问曰:“鲁军大举来袭,绎都岌岌可危,我部是战是退,诸位有何高见!”见问,参将曹尧进言道:“鲁强邾弱,即便我部回防绎都,于大局无关紧要,不若我部轻出,趁其不备毁之粮草,则可阻敌进军,以解绎都之危!”
主将曹泽心有顾虑道:“谋乃良谋,只是鲁师拥兵数万,我部仅有五千人马,行之此举太过凶险,可有胜算乎?”
参将曹尧慷慨就义道:“我等是为邾人,为邾而死,死得其所!再者而言,鲁军先头部队不过三千余,而我部乃有五千精兵,属下以为可以一搏!”
主将曹泽忧愁尽解,毫无顾忌道:“此语甚合我意,我部还守绎都亦不过与鲁一战,且胜算渺茫,不若孤注一掷,胜则满盘皆活,败亦无妨,我再退还绎都,然可探得敌军虚实,更有利于与鲁作战,倚护邾室社稷!”
见上心意已决,众亦不再声言,纷纷承言退下备战。此时,绎都邾室亦已探得敌情,自知势弱非鲁敌手,遂亦遣使赴莒求援。 这边司马公孙兹依计缓向偃地进军,那边入莒使者快马加鞭,不到半日光景,即抵莒都莒父,因之事情紧急,邾使曹骞直入宫门,拜贴请见莒候己庶其。 问清缘由,莒候己庶其容情破格召见,入而见礼,邾使曹骞直言道:“鲁师做难,为祸邾室,举邑军民生死一线,还望莒候秉持怜悯之心,出师援我!”
莒候己庶其应言冷漠道:“事因邾鲁而起,当由邾鲁而断,寡人不便插手!”
邾使曹骞再而祈求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莒候不可见死不救!”
莒候己庶其请浅笑轻言道:“莒室僻居一隅,不敢居大,援邾当另请强邦行事调解!”
见之诚情相请难动其意,惟有署以利害迫其出兵,邾使曹骞只得正言相告道:“鱼离水则身枯,心离民则身死,莒候今若见死不救,坐观鲁室亡邾,他日必引火烧身,外臣斗胆揣测,鲁亡邾后,必将携师犯莒,彼时莒候又当如何自救?”
莒候己庶其闻之惊情,身行颤抖不已,不知是怒是惧,但闻其言道:“鲁莒并无怨愤,料其无意犯莒,若其果真携师奔莒而来,寡人不敢妄言可以胜鲁,然则拒鲁境外并非难事!”
邾使曹骞叹道:“莒候仍是不知道唇亡齿寒之理,有邾室立于莒室前沿,莒候又何必与鲁正面争锋?莒室较邾虽强,然比鲁室,仍见弱势,其若下邾犯莒,兵峰钢劲,士气旺盛,更兼诸侯趋炎附势,莒将难以从容应对也!”
莒候己庶其心志松动道:“即如卿言,然则凭我两邦之力,恐难全胜鲁军,还当请齐增援!”
邾使曹骞当即出言慰道:“莒候谬也,今为却鲁进犯,非要争敌胜鲁,倚我两邦之力足矣!吾君遣某出使,著我往莒来,而非入齐,亦即此意,齐地距邾途远,远水难解近渴,莒室毗邻而居,刻日即可抵达邾地,可解我燃眉之急!”
莒候己庶其按言道:“即如此,卿需寡人师出几何?”
邾使曹骞领言道:“兵不需多,一万即可,兵发所向,直奔绎都!”
莒候己庶其蔑言道:“寡人以为,直援绎都非善策也!我意,兹许一万精兵,兵锋南向直逼鲁境,直击症结所在,迫使鲁军回援,既可解邾之危,又可避免与鲁正面冲,以免无辜伤亡!”
邾使曹骞急而谏道:“外臣以为此举不可,以一万兵兵力,侵犯强鲁疆域,实是过于凶险,恐遇鲁倾力弹压,因是两头兼失,得不偿失也!”
莒候己庶其挥手却道:“鲁军大部出而伐邾,邦中可能剩得几成兵力?曹卿太过慎行矣!再者,寡人亦非辑要予鲁索战,不过佯出相扰,遇敌即退,何患可有?”
邾使曹骞急而上前,欲待开口再劝,莒候己庶其反而不悦,铁面诘道:“卿还救邾否?救则听我言,勿救,自去可也!”
闻其此言,邾使曹骞无言以对,只得躬身礼退,莒候己庶其当即下诏,命大夫为将,领军子万,南下袭鲁救邾。 话分两头,这边司马公孙兹领的先头部队已抵偃地,忽闻得莒军师出袭扰鲁地后方,遂去书君上奏请退兵。不期鲁公姬申回书仅只一句:“后方勿忧,自有大夫姬友设法应对,卿只管拓定伐邾事宜!”
见上如此心怀不乱,司马公孙兹亦就静下心来,专注当前战事,眼下各部业已久,只等虚丘邾军嗅饵上钩。
虚丘大营,主将曹泽听闻莒军应请袭鲁之后,更坚定其劫粮退敌之意,而见鲁师前军已抵偃地,后军大部与之相隔五十里,若是趁机突出,用兵得当,即可速战速决,全身而退,而鲁军失其粮,必不能久持,不消数日将见其退,邾室之危可解矣。 及至入夜,秋雨骤降,前一刻还寂静无声乎军营之中,忽见人潮涌动,兵勇列结连阵。一时间,战马嘶鸣,士卒呼号,兵戈林立,重甲黑沉,旌旗于雨水淋浇下,紧紧伏贴于旗杆上迎风欲扬,直似一只只被囚双翅之鹰集,迎着鼓点往复翻腾,随之主将曹泽一声令下,数万甲士轻装出营,冒雨千行直奔偃地。 一阵震耳欲聋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阵阵颤抖,司马公孙兹领众登高而望,但见道路尽头出现一队人马,朱色旌旗于苍穹下迎风招展,黑沉铠甲闪出夺目光泽,刀剑泛着冷冽寒光直插天空,战车碾压大地,发出沉重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尘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望此情形,司马公孙兹即喜且忧,喜之邾军已然中计,伐邾大胜指日可待,忧之莒军袭扰后方,大夫姬友若是抵敌不住,使得君领大军回防,己则后方无援难免一败,数月谋划功亏一篑。 然今事已至此,邾军迫临营前,想要退兵已然不及,好在上有君命晓喻,教我专注伐邾战事,司马公孙兹遂传命三军,旨告诸将立时整军备战,及与邾军决战到底,以待君领大军奔袭来援,届时合力全歼虚丘邾军。 风雨漫天,邾军战车为先,如大鹏展翼,以东西为向,齐齐往鲁军营地推进。三千步卒随后跟进,清一色铁甲银枪,余部骑甲游走于外围,以备策应各路。一道闪电划过,冰冷刀锋于电光之下,闪出刺目寒芒,隆隆雨声之中,突闻鼓声乍起,轰然如滚滚惊雷,穿透旁沱大雨,响彻天地。 司马公孙兹亦不甘示弱,旋即敕令三军迎战,营中鲁兵紧紧握住手中长矛,目光坚毅而凶狠,神情坚定而决绝,时刻警惕着营外邾军动向,及与邾军殊死一搏。 时事至此,战火一触即燃,鼓声震天,号角激昂,两军主将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只为信仰荣誉;弓弦鸣响,箭雨如雨,邾鲁兵勇冷静果敢,矢穿胸膛,演绎史诗悲歌;剑光如电,刀影如风,人皆暴起踊跃杀敌,鲜血淋漓,惨状令人心悸;血染战袍,刀光剑影,颓然尽显无畏斗志,身负重伤,依旧顽强拼搏。烟尘弥漫,战旗飘扬,车马横行冲锋陷阵,争敌比拼力量智慧,书写战斗篇章。 战之多时,两军已是人疲马乏,至此还未倒下者,皆是为信念而战,忽而望见远处山谷之中,一支庞大援军急速赶来,催马驱车撼动山谷,鲁字旌旗随风飘扬,司马公孙兹随之松情,漏出一抹轻笑。 邾将曹泽驻马回缰,一身战袍为雨水冲刷而紧紧贴在身上,其上只见血渍层层,而见鲁室大军来援,自知败局已定,亦即惨然大笑数声,谓之余部大喝一声:“杀!”怒吼之声,声震九霄,旋即一人一马冲向敌阵,于铁盾般鲁师军中来去冲杀,手中长枪犹似蛟龙,游弋如临渊翻腾,冷芒到处,灿然夺目,纵铁甲如山,亦能开山裂石,一时间如战神临世,无可阻挡。 然则两军悬殊巨大,战不多时,邾军死伤殆尽,参军曹尧无奈之下领得一部人马突围脱逃,主将曹泽笃定意志,今要杀身成仁,是以弃绝逃生之念,拼尽全力寻敌厮杀,最终力竭为敌生擒。 血战之后,天地之间,伏尸处处,浓烈血腥味弥漫空气,仿若来自九幽地狱,掩得星月失色,连带远处青白曙光亦被献血染红,秋风悲鸣道不尽凄惨苍凉。 战场清点完,一簇戟士将之邾将曹泽押至账前,鲁公姬申一声叹息道:“邾人皆若如卿忠勇,何至于如此孱弱不堪!”邾将曹泽昂首笑道:“笑言,我邾室子弟,无一贪生怕死之辈,社稷懦弱乃天道不公,诸侯相欺所致也!”
鲁公姬申争言道:“胜者王侯败者寇,乱世生存之道,卿不明耶?”
邾将曹泽回言讥道:“天公大道,德行天下,愚君做恶,自有报应!”
鲁公姬申不怒反劝道:“寡人爱才,念汝勇武虔诚,过往不计,愿召于麾下,卿愿执事于鲁乎?”
邾将曹泽坦言相告道:“鸟飞反乡,兔走归窟,狐死首丘,寒将翔水,各哀其所生。我亦如此,教我投身事鲁,绝无可能!”
鲁公姬申一声叹息道:“也罢,邾人尽皆如此赤城忠勇之辈,适见邾室未到亡国之期,此入邾地乃我误算也!今就休战退兵,卿自还绎便了!”
言讫,教人尽释其缚,并礼送出营。
司马公孙兹不解问道:“我今大破邾军,三军士气高涨,正是乘胜进军之时,怎得罢战退兵耶?”鲁公姬申语重心长回道:“回看今日一战,五千邾军对阵我军数万甲士,竟展现出敢拼、敢争、敢战、敢死之心,然则绎都还有数万如此忠勇敢战之士,正等着我军前往,卿敢断言必胜乎?”
司马公孙兹如实上言道:“臣不能,然知谋事在人,有志者,事竟成!”
鲁公姬申笑颜摆手相拒道:“若只予邾一战,倒可尽心谋划,然今天下大乱,局势纷乱错杂,如若久攻不下,敌必乱我后方,莒今袭我便是此例,我当见好就收,倚护社稷安危!”
司马公孙兹恨恨愤言道:“牺牲数千将士,换得大好战机,竟就如此退去,臣实是心有不甘!”
鲁公姬申轻笑慰道:“大可不必,今日大胜邾军,极致展现鲁师战力,可令诸侯刮目相看,且已报得邾室不敬之最,我之目的达成,退而无憾矣!且后方莒室乱鲁,亟待我部回师稳定军心,邾邑小邦,终将并地入鲁,开日方长,不急一时也!”
司马公孙兹释怀应道:“臣谨遵奉君命!”
鲁公姬申当即悦道“甚好!”
言讫,即命三军拔营退兵。
硝烟散去,鼓声回荡于偃地上空,鲁军将士井然有序,昂首阔步班师回朝,队首鲁字旌旗迎风飘扬。 邾鲁之争至此告终,再说鲁地,莒军悄然来袭,大夫姬友临危受命,帅军往而抵御。 两军会于郦邑,各自扎起营寨,行成对峙之势。其时,大夫姬友并不知鲁公姬申业已班师,因虑及后方战事恐影响前方士气,由是立意速战速决,然见莒军并无进军之意,遂想以奇谋擒敌主将,以此胁迫莒军退兵破。 思之一夜,次日天明,大夫姬友当即致书莒营,邀其主将己挚阵前谈话。众人皆言:“己挚胆怯,将难赴会!”大夫姬友却是不以为然,回谓众人道:“其若不敢赴会,则将大措士气,我可出而一击退敌!”
闻听此言,众人又言:“若是己挚识谋赴会,则当如何?”
大夫姬友当即诘笑道:“其若敢来,则中我计也,刻日即可令敌退兵!”
众人拜服,静待大夫姬友施谋。
时至午后,两军先后开出营区,相距百步之时按下阵角对垒,大夫姬友当先策马行至阵中。约过一刻,莒将己挚于军中转出,亦即催马走向阵中,单骑赴会。 见此,大夫姬友面现一丝狞笑,待其近身,先言问道:“莒今无故侵我,竟敢恬颜来见,不怕本座谋君乎?”莒将己挚礼言道:“大夫有请,怎敢不来?谙知大夫识礼之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料想大夫不至为难于我!”
大夫姬友还问道:“无故伐我,来又不战,是为何意?”
莒将己挚轻笑道:“战与不战,乃在大夫也!”
大夫姬友知所言暗指邾鲁之争,但又不好直言挑明,乃复言劝道:“往而无怨,不若退兵乎?”
莒将己挚直言回道:“无得上命,万难退兵!”
大夫姬友旋即笑道:“即如此,多说无益,我等整军备战就是,愿为将军执马,礼送回营!”
说罢,徐徐下马,走向莒将己挚。
待至身前,大夫姬友双手脱上,请执马缰。 见此,莒将己挚傲然言道:“如此有劳大夫矣!”言讫,便将缰绳递与大夫姬友。
然其不知此举,直接将己奉送于人也,大夫姬友抬首谓其邪魅一笑,引将前行两步,迅疾抛却缰绳,猛得持鞭抽马,只见马儿吃痛撒蹄疾驰,直奔鲁军阵中,旋即为众擒缚。 主将被擒,莒师军心大乱,阵阵骚动不已,大夫姬友谓对莒营大声宣道:“天有好生之德,汝等非我敌手,今若退去可保一命,如若不然,只管前来衅死便了!”言讫,转身回归本营。
莒军此来是为扰敌,所携兵力本就不足,加之主将被擒,一时军心涣散斗志全无,深知难以与鲁一战,由是悻悻转向退去。大夫姬友望见此幕,松却一口气,进而缓缓走向莒将己挚,谓其言道:“此种境况,应是最好结局矣,免于两军生死相争,徒增伤亡!”莒将己挚愤而嗤道:“大夫此举,无礼物至甚,恐为天下人耻笑!”
大夫姬友笑而云淡风轻道:“于鲁有益即可,于外而言,本座是为何人,不甚重要!只是委屈将军,不能还莒矣!”
莒将己挚愤懑道:“败军之将,要杀便杀!”
大夫姬友笑而慰道:“我非嗜杀之人,留住将军另有大用!”
莒将己挚不解道:“此话何意?”
大夫姬友见问释道:“察知将军是为莒候己庶其胞弟,今若留得将军质身于鲁,想必莒候再要犯鲁之时,亦将思量一二!将军于莒鲁和睦共处,可谓大有益处!”
闻其此语,莒将己挚方知大夫姬友谋略过人,非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比得,由是心不平怀侧首默言,大夫姬友亦不再与之闲言,随之谓对三军一声令下,统领数万雄壮之师还军回城。 回至曲阜,鲁公姬申业已还朝,闻知大夫姬友御莒事迹,心下夷愉欣悦,当堂加以表彰,赐汶阳之田,及费。 公元前658年,春分,巍峨城下草萋萋,涧水东流复向西,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在此暖春时节,周王姬阆及与天下诸侯齐聚楚丘,共贺卫室新生,好一番祥和盛世之像。 此等表像,有识之人一眼即可看穿,今时今日,诸侯争霸之心愈演愈烈,唯有开疆拓土奋发图强,方可维护社稷不败,晋候姬诡诸心下深通此理,趁得诸侯虎丘欢庆之际,其与众臣悄然谋划,意欲南向扩张,企图侵吞虢虞,以此打通周晋通道,进而奉王权号令天下,达成制霸大业。 翼城朝堂之上,晋公姬诡诸谓对群臣直言问曰:“虢人是为寡人心头大患,前者几番出兵,均未能克敌制胜,时至今日,该做了断矣!”
大夫荀息上言道:“臣不才,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以成君上所望!”
晋公姬诡诸公不意道:“此皆寡人至宝,岂可轻易许人,欲以武力掠取虢地,我自挥师直出伐取即可,何必假道于虞,多此一举!”
大夫荀息据理力争道:“虢虞之地,囊中之物,终归为我所得,今为求道置宝,不过暂寄于外也!若得取道于虞,则可出其不意,于后出兵虢地,再配合正面之师,形成前后对进之势,虢将唾手可得!”
晋公姬诡诸继又疑道:“据寡人所知,虞廷尚有贤臣宫之奇在朝,有其恃谋在侧,恐说动虞候借道,许我大军出入虞境!”
大夫荀息轻言回道:“宫之奇之为人,懦而不能强谏,且少时伴君长成,虞君甚腻之,虽有谏,将不听。是以无忧也!”
晋候姬诡诸由是应道:“善!”
乃使荀息出使虞地假道。
与路无话,不日至虞,大夫荀息依礼请见虞候。 闻知晋使来访,虞公姬晤蓄不敢大意,当即召见。 朝鼓鸣罢,见礼已毕,虞公姬晤蓄直言道:“晋室今来,所为何事?”大夫荀息亦即不讳回道:“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外臣今日前来,敢请虞公假道,以请罪于虢。”
闻此,大夫百里奚捷足先言道:“晋谓虞人之恩,虞人铭记于心,他邦兵马行于境内,恐引得百姓慌乱,且乃晋虢私怨,虞人不便介入,晋使所请,我等爱莫能助也!”
大夫荀息从容应对道:“虢弱晋强,其尚敢衅事,虞弱虢强,其能安居于侧耶?我今问罪伐虢,为己亦为虞,还请虞公行之方便,假道于我!”
大夫白里奚将要发声,虞公姬晤蓄拦下其言,只因此语道中心结,因是问道:“今若助晋,我有何益?”
大夫荀息笑而言道:“汲取其便,必先予资,此乃天下公理!兹有屈产之乘十匹,垂棘之璧十件奉上,只为借取虞室一道!”
虞公姬晤蓄声声冷笑,回怼道:“区区薄礼,便想换取虞地一途,晋使未免太过小觑寡人矣!”
大夫荀息沉着问道:“虞公欲求何物耶?”
虞公姬晤蓄狡黠道:“虢人于我亦是一害,愿与晋师同出伐虢,其所获田地财货,寡人需占一半!卿若应之,寡人予晋一途,如若不允,晋自伐虢,不可假道于虞!”
本以为要求太过,亟将费时商榷,不料大夫荀息大笑道:“若得虞师同出,胜算更添几分,实是再好不过!我师此往伐虢,是为问其侵我南鄙之罪,并非觊觎虢邑田地财货,既是虞公所求,亟当尽数予君!”
虞公姬晤蓄先是心下惊诧,旋即大悦道:“晋使诚意满满,寡人若再一味推搪,便显得不知薡蕫矣!寡人应诺,晋军至虞之日,虞师定当应时赴会,虞境途径,随卿所用!”
大夫百里奚紧言谏阻道:“如此重大决策,还请君上问过大夫宫之奇后再做决断!”
虞公姬晤蓄当即变色怒道:“君是君,臣是臣,寡人行事,还需问过臣子?”
大夫荀息趁势贺道:“虞公英明!”
虞公姬晤蓄转向诤言道:“此事就此定了,谨待晋君入虞之期!”
使命达成,大夫荀息当即请辞,出而还朝,面君述职。 时不数日,大夫宫之奇出使归来,听闻晋侯假道于虞以伐虢,当即入宫面见虞候。二人逢面,不及寒暄,大夫宫之奇直言上谏道:“邦国有别,缔许异域之兵入境,是为自取灭亡之道也,君上怎可如此糊涂?”
虞公姬晤蓄不以为意道:“诸侯联军,师从境内行过,世之常事,有何大惊小怪?”
大夫宫之奇紧言欲辩道:“然……” 虞公姬晤蓄不耐,打断其言道:“我已许晋假道,此事不必再议,卿且退下休歇罢!”
言讫,挥手送客。
见君心意已决,大夫宫之奇只得默言退下。 夏五月,小暑,晋军兵分两路,大夫里克领军两万,过正面逼近虢地,大夫荀息帅师一万入虞,会虞师绕后直取下阳。 战报传至虢室,虢公姬丑当即召会群臣,商议退敌之策。 不过半个时辰,群臣聚毕,虢公姬丑开宗明义道:“”晋室亡我之心不死,今又举兵伐我,众卿可有应对之策?”大夫宗区当先上言道:“虞邻虢地,请其援虢,合二邦之力,足可抵御来犯之敌!”
虢公姬丑冷笑道:“虞室历来与我不合,何敢奢望其来救援?其不趁机偷袭,我即偷笑矣!另据探报,近来虞晋往来密切,虞室或已为晋笼络麾下,若两邦合力施袭于后,则下阳危矣!”
大夫祝应随即拱手上言道:“果真如此,虢将以一敌二,可谓毫无胜算,当诚请诸侯联军来援!”
虢公姬丑摇首叹道:“晋军已然逼近虢地,远水难解近渴,且邢卫之例犹在眼前,等待诸侯来援,不若举手降晋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虢公姬丑轻咳数声,按下众人非议,进而言道:“今有北戎进犯秦虢边境,我意弃守下阳,全军北上会合秦军抗戎,胜而还师之日,借秦军威势吓退犯我晋军,寡人以为,此乃我等唯一生路!”
大夫宗区虑道:“素无往来,秦军愿意助我耶?”
虢公姬丑肯定道:“平日不行,然今晋室犯虢,却是可以!秦晋皆乃世之列强,对扩张之时,难免利益冲突,我邑夹在当间,孰得之孰益,寡人料定,秦人定不愿虢地落入晋人之手!”
大夫宗区继又问道:“下阳是为虢邑都城,今日一旦舍弃,我等根基全无,恐无以为继也!”
虢公姬丑垂首沉重道:“此事寡人已有考虑,由大夫领大军北上会师秦军,我则帅师一部与敌周旋,待汝回师迫退晋军之际,我则伺机夺回下阳,如若不成,虢邑非只下阳一城,我等另择一城为都即可,只要社稷尚存,便有东山再起之日!”
闻言,大夫宗区随即拱手领命道:“谨遵上命,事不宜迟,臣这便携师北上!”
言讫,义无反顾而去。
大略谋定,且看胜负几何,众臣散而各自行事。 时不数日,大夫宗区帅军北上,烈日炙烤之下战马踏过黄沙,奔腾呼啸而行。士卒们紧握兵器,眼神中透露出渴望。身后是故乡,是亲人祈盼,肩负社稷之重,心怀名族之望。 好在顺利会师秦军,击退北戎贼寇,而至会师之日,两军浩浩荡荡数万之众好不壮观,于秦虢边境来回巡视,受之百姓夹道相迎,秦虢联军之名不径而走。 探报传至翼城,晋候姬诡诸犹豫再三,乃决定召回伐虢之师,只因目前形势还不宜与秦军开战。 诏书下达,大夫里克受命携军还朝,然考虑到虢军北上,下阳城中必定空虚,机会难得,失之可惜,大夫荀息遂秉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意,坚持出兵攻取下阳。 而见正面晋军退却,虢公姬丑以为奏效,遂放松警惕,却不知大夫荀息引得晋虞两军,正悄然逼近下阳,待得知军情之时,已然晚矣!虢公姬丑不得已只得领军而出,将之下阳拱手让与晋军。 虽失下阳,好在社稷有存,虢公姬丑即帅部退守南鄙小城,取名夏阳,谐下阳之名,寄望卷土重来。 晋军此出,虽未尽取虢地,但取得下阳重地,亦可谓大胜,晋公姬诡诸喜而大摆庆功宴。 庆功宴上,晋公姬诡诸不但未问大夫荀息抗命之罪,反而对其大加赞赏,更谓众臣道:“众卿行事,定要识势而行,如非荀卿趁机进军,此役我将一无所获,智勇双全,我辈之楷模!”大夫荀息却道:“此役本应尽取虢地,然则仅得下阳一城,臣有失谋算,不敢僭君嘉奖,愿自罚一𨱔,以诫其过!”
晋公姬诡诸随即慰道:“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来日方长,君臣同心,虢必属晋也!”
言讫邀众同饮。
晋虢之争暂告停歇,秦晋之争逐步进入大众视野。 北境纷争,如火如荼,南境诸侯,亦未不见安宁。历经一载,楚王熊恽帅师东征西讨,尽收江汉之地,一时间声势大噪,北上制霸中原之路,郑室是为最大障碍,对郑用兵势在必行。 转眼入冬,天气温暖适宜,小似立春时节,冬叙朝会之上,楚王熊恽怡悦谓众道:“江汉之地,尽收囊中,寡人甚慰,及至问霸中原,仅一步之遥,此皆诸君之功,而今唯一障碍,乃北鄙郑室,冬来无事,正是北伐好时机,众卿以为可否?”见问,令尹斗子文当即应道:“今我楚师纵横江汉,士气高涨,斗志昂扬,确是北伐之良机,然需稳中求进,不可急于求成!”
楚王熊恽温颜首肯,继又问道:“师出求胜,将者至关重要,不胡乱使之,众卿有何高见?”
令尹斗子文引言回道:“闻言不惊不喜者,可当大事,听谤不怨不怒者,可处大用,遇难不避不畏者,可但重任,用心不忮不求者,可谋大略,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中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谓其此说,楚王熊恽十分赞赏,由是紧言问道:“依卿之见,何人堪当北伐大将?”
令尹斗子文亦不假思索道:“臣以为,大夫斗章可也,去岁曾参军伐郑,对之郑地境况甚为熟悉,其人有勇有谋,胆识谋略皆为上乘,乃我大楚不可多得之虎将,更兼北伐战事频发,是时磨砺后生小辈矣!”
闻言,楚王熊恽即时应言道:“善,便着大夫斗章领军两万,北出伐郑!”
言讫,当堂给予兵符,授钺拜将。
大夫斗章诚惶诚恐,叩谢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敢不奉命?臣将竭力取郑予楚!”言讫,满堂欢愉。
是年冬至日,大夫斗章领军两万,大举北伐。 郑室自楚兴兵犯境后,日夜提防楚兵,闻报楚军再次来袭,郑公姬踕立马做出反应,下达两道命令,一派大夫聃伯率军前往纯门防守,二派使者前往齐国告急求援。 大夫斗章亦知中原局势复杂,由是命军向郑徐进,并令斥候四方打探中原诸侯动向。不数日,斥候回报:“齐宋两邦应郑之请,出师火速来援,兵力约计两万余,另有齐使者竖刁,南下江黄谋事,恐于我军伐郑不利,还请早做打算!”闻得奏报,大夫斗章旋即紧张起来,若得齐宋郑三军会师,楚军此出已然可见无功将返,更未想到齐却遣使策反江黄,意欲断其后路,好教楚军有来无回,此举确实狠辣,好在大夫斗章谨慎有余,未使大军冒进陷入险境,眼下只需好生应对,即可全身而退。 然而师出无功,于上于下皆无法交代,大夫斗章亦是心有不甘,眼下虽有齐宋虽举兵来援,但其地距郑甚远,行军至郑尚需时日,只需抢占先机,仍可与郑一战谋利,要命之处乃在江黄,若是齐使竖刁策反江黄得逞,则无路可退或被围歼,如何使之楚军进退自如,是为大夫斗章谋划要点。 察清要害所在,大夫斗章旋即问道:“齐使竖刁何许人也?”
斥候见问上报道:“据探查,齐使竖刁是为齐公近侍,因其善于揣摸人心,极尽阿谀迎之能事,深得齐公喜爱,此次使访江黄,亦为其自荐出行!”
闻罢此言,大夫斗章声声冷笑道:“侍人出使,闻所未闻,齐室无人可用乎?侍者大多身残志贪,真乃天赐我等建功之机!”
言讫,即命参军熊绍携礼赴贯,伺机赂而求益。
一入贯地,即闻乡人于路谈论齐使事宜,如此密事,竟为其弄得坊间尽知,众人不胜唏嘘,稍加打听便得知齐使竖刁宿歇处酒肆,一行人等悄然而往。 时至入夜,参军熊绍以百镒黄金作为进身之资,扣门拜贴请见齐使竖刁。然眼下两军大战在即,更未得上命知会,敌参军请深夜来访,必定有所企图,本不应私行召见,奈何齐使竖刁抵不住黄金诱惑,以为不过见上一面,闲谈片刻无关大体,遂不以为意,命人引入书房待见。 请见得允,参军熊绍先行为人引进书房,看了一眼房内高调奢靡之器用,不觉得扬起一抹得意笑容,其人贪享生活,赂之轻而易举,此行使命十拿九稳矣!不多时,齐使竖刁欢步行入,笑脸相迎道:“楚卿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参军熊绍随即拱手礼敬道:“无事不敢叨扰,此来自是有事相求!”
郑楚战事吃紧,齐使竖刁亦知其求必与此有关,然受人之贿,不好直言相拒,乃柔言道:“姑且说来一听!”
见允,参军熊绍亦即放开言道:“想问齐使借用三日之期!”
齐使竖刁不明就里,笑道:“这倒新鲜,时日人皆有之,何为谓我借时三日耶?”
参军熊绍陪笑为之释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齐使此入江黄所谋之事,不需明说我亦心知肚明!江黄果真骤反即时起兵,则我后路尽被切断,数万楚军归国无门,只得坐以待毙也!”
齐使竖刁闻言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此事勿能怪我!”
参军熊绍轻语续言道:“绝无此意,今来只是诉告齐使,楚廷俨然知错矣,今愿无理由退兵,只愿齐使拘管江黄,束兵宽限三日,容我退兵还境,我即感卿大恩也!”
齐使竖刁承言拒绝道:“上有君命,我恐无能为也!”
参军熊绍从情相告道:“齐使过谦虚矣!齐君远在千里之外,江黄之事乃由齐使主办,借我三日之期退兵,还不是齐使一语钦定也!再者言道,数万楚军被困境外,生死悬于一线,彼时定将拼命突围求生,江黄不可避免与楚一战,齐使自付可有几分胜算耶?若是纵我离去,则能两不生害,齐使还能落得不战而退楚军之名,亦不失为大功一件!”
闻言,齐使竖刁会意盘剥道“两邦兵力调动,数万大军生死,区区百镒黄金,恐不够资费也!”
参军熊绍亦即笑道:“此事不忧烦心,定不教齐使为难,我今前来携有十车财货,价值不菲可抵万金之数,业已运至酒肆后院,齐使自往收纳即可,谨期借我三日之期!”
齐使竖刁大笑道:“甚好!楚使识别之人,我又岂能不知礼数,便予尔三日之期,望好生利用,三日后我为楚军送行!”
一语双关,参军熊绍岂能不明,三日后楚军退兵,其来目送楚军还朝,三日后楚军未退,其来葬送楚军于郑,由是连声道好。 使命达成,参军熊绍急忙请辞,回报大夫斗章。 事情进展尽如所料,大夫斗章大喜,当即一声令下,着全军连夜奔袭郑室,郑将聃伯猝不及防,不及接战即告全线溃退,己亦为之楚军生擒。楚军一时间士气高涨,纷纷请命进军,一举攻陷新郑,然大夫斗章深知战场形势于己不利,莫说攻陷新郑,即便是晚一刻退兵,皆有全军覆没之险,由是当机立断,鸣钲诏示全军撤退,并严令三军将士,天明之前未撤出郑地者,一律军法从事。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三军将士无一犹豫,严奉军令,及至天明之时,郑地上下已不见一员楚军身影,只留下纯门满地断壁残垣,无得三日,楚军旋即遁过江汉,尽数还回境内。 此役虽未取得实效,然却探明齐欲乱我江汉意图,更于逆境中大败郑军,生擒郑将聃伯,大幅提升楚军士气,大夫斗章功不可没,得之楚王熊恽大加赞赏。 因知楚郑战之有时,楚王熊恽遂将郑将聃伯留质于楚,以便胁迫郑军谋己之利,更知齐人谋乱江汉,乃将其列入强劲对手,暨日后划谋定策加以防范,齐楚争霸因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