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得生把出差办完的事一一向胡经理汇报完，已经快十一点了，他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转身进了仓库保管员小李的办公室。“得生，今天晚上你就把货拿来吧。”

小李冲着刚进门的张得生说。“不行啊，还没干透呢。”

张得生径直走到小李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老出差哪有工夫侍弄这些木耳段啊。今年收的比去年少多了。”

“我猜到了。”

小李说着，给自己的茶杯倒上水，“来一口？”

“不用，一会回去喝。”

“嗯，你账上还差多少了？”

小李眯着眼睛问。“还差两百多了。这段时间也没有攒下什么钱啊。我一个月就24块钱的工资，12块给我妈看孩子，12块给你嫂子当学费加生活费，你说我哪还有钱了？就木耳赚这点钱有时还得贴补我出差用，唉——”张得生一脸的无奈。“是啊，这日子过得，太难了。”

小李不无同情地应和。“你今年收成怎么样？”

“我还行啊，你弟妹老感谢你了，说了好几次要请你吃饭呢。今年弄好了，能收一个数（一百）呢。”

小李乐呵呵地向张得生伸出一个手指，在张得生的眼前晃了两晃，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火了，于是马上把手指收了回来，尴尬地说，“我……你看我这人，没心没肺的……这样，等收够了一个数，我帮你还一个数。”

“好兄弟！”

张得生伸出手在小李的左臂上拍了一下，“暂时不用，我刚才和胡经理说了，还是拆借一下，估计年底的时候我能还上一个数。”

“你还一个数？”

小李瞪大了眼睛，“你是要砸锅卖铁还是想半年不吃不喝？”

“瞧你这眼睛瞪的，能蹦出来了。这不是嘛，我妈说什么也不给我看孩子了，我就想下半年估计就得把孩子送我岳母家去了，这样我不就每个月能省下12块钱吗？就打五个月算，我能赚下60块钱呢。”

张得生说着，眼睛里闪出幸福的光芒。“哎，对啊，是这么个理儿。”

小李笑了。他也为好朋友感到高兴。从小李的办公室出来，张得生准备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就在这时，供销社大门外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七十年代的小镇上，摩托车的声音是专属于公安的。张得生转头望向大门，他想看看是谁来了。一声刹车过后，供销社大门口走进三个人来，这三个人中，一个矮胖，有点秃顶，没有戴帽，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略微有点酒糟鼻子，厚嘴唇，满口的被烟熏的大黄牙，这位是镇派出所的谭所长。紧跟在他后面的一个瘦高个，着一身警服，看着就感觉这身警服不像是他的，但干巴巴的一身精气神，这位是内勤民警高天海。走在最后面的是个中等身材的民警，戴着大盖帽，帽檐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高鼻梁，鼻梁中间略有些向前鼓，他咧着嘴笑着，露出一口的白牙，他是外勤民警张涛。三个人一进大院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张得生，他们一边和张得生打着招呼，一边直奔他而来。“今天怎么有空上我们这来了？”

张得生伸手与这三人一一握手。“哈哈，张老弟，我们是专程为你而来啊。”

谭所长最后又握住张得生的手说。“为我而来？”

张得生一脸狐疑。“是啊，张老弟，前几天有人把你给告了，说你在单位暗中挪用公款买房。这不，我们接警就过来了。这不是真的吧？”

谭所长压低了声音说。“这……这是谁啊，怎么这样呢……”张得生已经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谭所长斩钉截铁地说，“但想想，你去年确实在镇上买了房子。凭你的收入，你应该买不起房子啊。这样吧，你说说你买房子的钱是怎么来的，只要说清楚了，我们做个记录就算结了。啊。”

旁边的高天海和张涛也随声附和。张得生的脑袋里已经快速旋转上了。怎么办？说是自己借的钱？借谁的？得有借条和借款人啊，如果说是借公家的，那就是挪用公款，那是要判刑的！怎么办？怎么办啊？谭所长看出张得生表情不对，他把笑容收了起来。“怎么？张会计？你真的挪用公款了？”

这一句问话，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张得生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告诉谭所长，只是暂时借用公款，但院里人多，怕被人听到也不好说，他只好笑着对谭所长说：“老谭，我能挪用公款吗？我是借胡经理的。”

“哦？借胡经理的？他怎么有那么多钱？”

谭所长一脸严肃。张得生再次语塞。“得生，我看，咱们还是回所里说吧。”

谭所长看了一眼张涛。张涛立刻心领神会，从腰间取出了手拷，一抬手就给张得生戴上了。“张哥，对不起了，走吧。”

张涛转向门外一伸手，张得生只好跟着三人走出了供销社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