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这一路她跌跌撞撞,到达供销社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门卫张大爷知道她就是张得生的妻子,亲自把她送到张得生的办公室门口,但办公室的门上铁将军看门——蒋会计不在。杨兰和张大爷不知所措,这时仓库保管员小李看到他们了,打开门冲这边喊:“是嫂子吗?是张得生的媳妇吧?”
杨兰赶紧转身,见是小李,高兴得向他招招手。“小李啊,这张得生今天早上好像没来啊,我今天早上接班到现在一直没看到他。”
张大爷看着小李说。“他叫派出所的谭所长请去了,还没回来呢。”
小李说着,伸手向杨兰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大爷,您回吧,我来接待嫂子。嫂子,请到我屋坐会吧。”
杨兰跟着小李进了办公室。小李的办公室比张得生他们的办公室略大一些,靠门的左侧窗下有一条长条椅,可供客人坐下休息,右手边靠墙是一溜档案柜子,柜子一直排到北面窗边,让过窗子继续向东排摆,小李的两张办公桌就在东墙柜子剩余的空地摆放着,所以显得比张得生的办公室小了许多。小李让进杨兰,杨兰就坐在了长条椅上,小李示意她坐到他对面的办公桌这里,杨兰迟疑了一下,跟着走了过去坐下了。小李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搪瓷茶缸,从暖水壶里倒了一点热水,把茶缸烫了一下,再把茶缸里的水拨在地上,然后给杨兰倒了半缸水:“这一道,走渴了吧?喝点水,我再和你说。”
杨兰也真的渴了,她也不客气,从小李手中接过茶缸,吹了吹,就试探着喝了一小口。“嫂子,昨天……”小李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杨兰讲述了一遍。当杨兰得知是买房子借公款出事了,急得一头冷汗:“哎呀,当初我就说这样不行,他就是不听,现在可怎么办啊,要不是我考学出去上学,这钱也就差不多能还上了,这……这可怎么办啊……”小李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递向杨兰:“嫂子,你别急,昨天我就和哥说好了,我帮他,我这是一百三十块钱,还差七十。我早上过来就想找蒋会计,再向她借七十,赶紧把账还上,只要钱对上,账平了,就没事了,可我来了,还没看到蒋会计呢,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还没来。”
“小李,这……这怎么能行呢……我……”杨兰激动得站起来,她本能地向外推小李的手。“嫂子,我和我哥啥关系,你还不知道?要不是我哥,我哪有这么多钱?现在保我哥要紧,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算了,我不给你了,一会我直接给蒋会计。”
小李说着把钱又装回衣袋,“嫂子,你在这坐着,我再去找胡经理看看,看看他知道不知道蒋会计去哪了。”
说着,小李就离开了办公室。老吴走后,张得生后悔昨天说了实话,现在他就盼着谭所长回来找他,他要翻供。但外面一直非常安静。刚才他问了值班的民警,得知昨天晚上谭所长带着张涛出去一直没有回来。老吴走后,蒋会计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就带着小强直奔胡经理家。她没有去单位找胡经理,怕被告状的人知道,那样就更被动了。来到胡经理家,胡经理正要上班走,见到她来就知道了来意。胡经理把蒋会计让进屋,开门见山对蒋会计说:“你是来找我想把张得生的钱还上,账改平吧?”
蒋会计点头称是。“我昨天听到得生出事就想到这点了。”
胡经理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昨天得生一走,我马上就去账房找账本,结果……那本账本不见了……”蒋会计吓得脸变了颜色,她盯着胡经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我找遍了那几个柜子,账本确实不见了。这个对手太狠毒了!”
胡经理气得把烟狠狠地掐死在烟灰缸里。“蒋会计,现在我也没有办法了,你是会计,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胡经理向蒋会计探着头,眼睛里满是希望。“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蒋会计感到自己的手脚都凉了。抽屉打开了,杨兰从抽屉的小盒中取出三串钥匙。蒋会计认识这些钥匙,她从三串钥匙当中取出了其中的一串,打开了右手边的小柜。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本子、用具和喝一点私人用品。在柜子里靠右手边紧帖着柜板有一本账簿。将这本账簿取出来,看到账簿的封面,蒋会计露出了笑容:果然是大家一直在找的那本账簿。翻开账本,蒋会计快速的浏览着,却没有发现张得生的那一笔欠账,她又反复地认真看了三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杨澜看蒋会计眉头又一次紧皱起来,她的心不由的又悬选了起来。“姐,有什么问题吗?”
蒋会计把账本放到桌子上。对杨兰说:“这本账簿中根本看不到得生欠过公款啊,没有任何痕迹。”
杨兰听了就笑了。“刚才得生跟我说,他已经把帐改过了。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账目上看不到吧!?”
蒋会计听杨兰这样说,手抚着账本笑了,“得生不愧是我们财务室的主任呢,这账做的滴水不漏!”
她合上账本,对杨兰说,“我现在把账本给胡经理送去。再把钱还上。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拉开门急匆匆地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杨兰和小强。这时杨兰忽然感觉自己的肚子冰凉,低下头才发现刚才小强哭的泪水已经把她的白色的确凉衬衫打湿了一大片。现在帖在自己的肚子上隐隐的传来一丝凉意。杨兰于是把掖在腰里的白色衬衫的下摆拽了出来。这时小强也看到了妈妈衣服被他泪水打湿了。他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儿子,你受委屈了。”
杨兰坐回到张得生的座位上,小强凑过来,依着妈妈,娘俩个这才有时间说说这段分别的情况。十几分钟之后蒋会计就从外面回来了。她显得很兴奋。进来之后就告诉杨兰:“胡经理看到账本了。他很高兴。这个账簿上没有任何痕迹,钱现在也对上了。下午他准备和我到派出所去。你先带孩子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姐,谢谢你。这钱我和得生一定尽快还给你。”
“都是好朋友,别这么说,见外了。”
蒋会计一脸的嗔怪,“快回去休息休息吧!好好照顾照顾孩子。这几天,小强吃老了苦了。这孩子真懂事儿,真招人稀罕。你说他奶奶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呢?”
一句话,说的小强的眼睛又红了。蒋会计也发现自己的话说的不好。赶紧把话打住了。她又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出小半罐麦乳精伸手递给杨兰,“我就这些了,给孩子拿回去好好给孩子补充一下营养。我看这孩子肯定吃的不好,缺营养了。”
杨兰和小强赶紧推辞。蒋会计不高兴了:“推什么呀?嫌乎少了?快拿着!”
70年代是中国,想要买麦乳精是很难的。更别说在东北这么一个小镇了,想见到都是不容易的事。蒋会计拿出这半小罐麦乳精,就像拿出了一小盒的银子那样的金贵啊!杨澜和小强不好再推辞,千恩万谢之后,带着这半小罐麦乳精离开了供销社。下午一点半。胡经理和蒋会计带着账本来到了派出所。民警直接把他俩带到了审讯室。此时。谭所长、高天海、张涛和张得生正在审讯室里,高天海在做着笔录。谭所长见胡经理和蒋会计来了,很是高兴。他热情地迎上来和二人握手,“我猜,是不放心得生了,过来看他来了吧?我这做完笔录就打算让他回去了。”
“哦?是吗?这么说,我们不用来了?谭所长难道都不用看看账本就能直接放我们得生回去?”
胡经理握着谭所长的手,盯着他问。“哈哈……”谭所长没有松开握着胡经理的手,他用左手狠狠地在胡经理的右肩上拍了一把,“我就知道你能把账本送来。怎么样?拿来了吧?”
他松开胡经理的手,双手向胡经理一伸。胡经理从口袋里掏出账本向谭所长晃了两晃,“在这呢。”
谭所长接过账本,打开,用眼睛上上下下扫了几眼就放下了。“这东西我不懂。但胡经理说没问题,那得生就没问题,我也不愿意得生有问题啊……好了,正好笔录也都做完了。得生,你签下字,按个手印,然后咱们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去。”
“拉倒吧,你办公室谁愿意去啊,别哪句话说不对了,再把我们仨都关起来了。”
胡经理打趣地说。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张得生站起来,走到高天海身边,把笔录看了一遍,签上字,然后按上手印。胡经理朝他一挥手:“走!”
胡经理先行走出了审讯室。张得生没有急着往外走,他一脸严肃拉住谭所长:“老谭,咱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了,能不能告诉我,告我的人是谁?”
“谁?”
谭所长看看张得生,“按规矩说,这个举报的人我不能说……”他停了一下,看张得生有些要急,又接着说,“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下信息,你就能猜到。”
“请讲。”
“你这事都和谁说过?”
谭所长这时和张得生并行要走出审讯室了,他用眼角斜着看着张得生。张得生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如果说从他嘴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爸爸、妈妈就只有大哥了,难道是……“大哥?!不,不可能啊”张得生不由失口说了出来。“嗯,最不可能的人,恰恰就最可能是啊……”谭所长看了一眼张得生。张得生从谭所长的眼睛里看到了确切的答案。离开派出所,张得生三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谈论这件事。虽然不敢说的太多,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按捺不住那种兴奋。回到办公室,张得生陷入了迷茫之中:大哥为什么要告我呢?慢慢地,他捋出了一些答案。大哥大嫂在农村当老师,他一直想调回到镇上来。有一天大哥找他,想借500块钱。大哥想用这钱找找关系调动工作。但张得生知道这500块钱借出来容易,还回去就没有时候了。这个风险太大,所以他没有答应。大哥的儿子比小强大两岁,现在也没有人看。大哥大嫂去上课,孩子也是自己在家里。大哥曾经找过爸妈,但爸妈坚决不给看,现在知道爸妈看小强了,心里肯定不痛快,估计是这两件事,让大哥怀恨在心了。“大哥啊,你知道小强虽然在妈家,我们又有多苦吗?现在小强被赶出来了,我又被妈妈骂做不孝之子,小强今后去哪里?我还要怎样面对爸妈?我都不知道了……”张得生心里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