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从后山绕过法天宫前门的山道,从那应急山道来到石壁前。仔细查看,见此前所作禁制完好,便将蒲团丢在山石上,准备先隐身查看一番。正在收拾,却听见身后一人大声呵斥:“你这贼人,敢偷入法天宫!”
回头看时,见石壁上一处如水波般动起,一人从幻阵中走出,是一身着蓝色道袍的修士。吴桐见人看破自己行止,想是法天宫弟子,也不多说,见这人走得近了。发动阵法,转瞬将这人卷入阵中困住。吴桐散出神识,感觉百步外又有二人正在接近中。急急催动真元将自己与这蓝衣道人皆裹在阵中,冲入甬道。回手将甬道禁制激发,百息后,只听得石壁外有人声,因护阵发动,将神识隔绝,洞外之人巡视良久,以为是错觉,便离开了。吴桐仔细查看了甬道中禁制,确定外面的人无法破开,自然放下心来。这时才回头看石甬道里,却见一双散发绿光的眸子在那里面闪动,被困阵法中的道人正盯着吴桐。吴桐也不客气,先极力催动阵法运转,两个时辰便将蓝袍道人抽取真元至堕境,成了修为不过炼气中期的一个修士。吴桐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人摄出洞,丢在过法天宫前的石道上。因真元大失,这人成了一团衣装中包裹着一个猴子样的怪物,双眼死死盯着吴桐发狠。吴桐既修了法天宫的功法,也会云龙当年窥探大风神识的窥神诀。当即用符将他镇住,右手以剑指抵住他额前,将一络神识侵入此人泥丸宫。半个时辰收手,吴桐手拄地大吐不已。这时已清醒的蓝袍道人盯着吴桐,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想这大概是他的笑声?吴桐将此人的神识作了窥探,此人也大略知道这功法。虽是自己查看了对方神念,却也被对手查看了吴桐的一二神识,因此这才有呕吐的反应。此时吴桐才知道,蓝袍道人是法天宫四大弟子之一的黄有道,云龙真人天资高,所以收弟子极为严格。而他在云梦后山所图甚大,虽有四大弟子的名号,但他都支使弟子分别在云梦道中任职,并不在法天宫中修行。黄有道即在云梦道外事殿任职,而云龙的大弟子安莫言出师更早,现在云梦道执法殿中做事。另有两弟子,一在魏国中书省作秘书郎,另一却在魏国的楚王封地作长史。将名下弟子散在各方势力中,云龙打得主意长远。另还有六人在法天宫领命行事的记名弟子,皆是负责在燕楚齐赵之地分销丹药,并未习得法天宫功法。吴桐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黄有道,他想不到,云龙真人居然已有九十高龄。而面前的黄有道也有六十的年岁。若不是因阵法抽取了他的大部分真元。吴桐以为他才四十不到年纪。而且,云龙对弟子传艺皆有保留。大弟子安莫言剑术出众,而二弟子黄有道却是精通法术。此次黄有道来法天宫却并未与师哥安莫言相见,他二人都猜出法天宫可能有事,都打了主意独占法天宫资源。安莫言守在正门外,恰好黄有道守在暗门处,才与吴桐碰到。黄有道问:“你偷练了我法天宫的功一法?”
看着那鬼魅般的眼睛,吴桐略一思索,将加在他身上的禁制符一一招出。他来法天宫的目的就是要解决一些修炼中的问题,刚才破解了黄有道的部分神识,有些难点已消除。其余部分看来要通过动手来印证了。目前吴桐的修为已突破筑基中期,与堕境的黄有道一战优势明显。吴桐如此有信心的原因是:他还在黄有道神识中留下了暗手。类似是当年云龙留在大风先生身上的。这一法门,云龙没有传给弟子。在内心中,云龙根本看不上他现在的弟子。禁制一解除,黄有道那佝偻的身子渐渐伸直,他的功力还需要时间复原,便眼中的狠戾根本不加掩饰。他被禁住的时间短,此时虽坠境,却只是功力散了。一旦禁制解除,恢复却也是重修一般。吴桐却是心中有数,有了暗手,黄有道恢复到筑基中期水准尚需要时日。吴桐仔细盯着黄有道讲:一月后你我可一战,却好生恢复吧!胜了放你出去!黄有道法专修法术,对阵法一道极为生疏。说完吴桐却不再理黄有道,自去前殿修炼打坐。这宫中禁制大风与吴桐已重作,不担心黄有道能别寻帮手。而思索良久,黄有道一闪身出了小院,也不知去向。吴桐打开了正殿周围的禁制,他要去找几件东西。吴桐小心地来到法天宫的正殿,这里杂草已经一人高。吴桐只得用剑开出一条路。前殿依然是离开时的样子,那片被散元水浸过的砖地寸草不生,龛前那里除了破碎的贡桌外,整个都被荒草埋没。这里没有什么。后殿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吴桐就找到了这个入神真人的藏宝处。那里是唯一没有灰尘也没有杂草的地方。后殿整个西侧都是一间暖阁,那里整洁的如同刚刚打扫过。用云龙的命剑往阁子雕花处指了一指,在剑碰到木格断时,轻轻嗡了一声,暖阁的雕花门打开了。仔细寻找,吴桐终于在云龙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个神秘的法器,一个看不出功用的小东西:一架木制小钟架,上面挂着一只小钟。钟上满是灵纹。有三个极小的字,移山铎。此前以为那是案头的玩物。轻轻敲击,清亮的声音传到耳边时,吴桐笑出了声。终于找到了,那秘密就在钟声里,以功力注入,小钟里传出的是诵经的声音,正是吴桐寻找的那本本经。将移山铎中的经书记诵一遍后,吴桐喜不自胜。这是法天宫所有功法的根本,而且将他此前所有的修法刻印串起来。所谓的系统就是不会浪费每一步,也不偏废每一类。整体成形的功法体系。小心地将这小朵收入护腕中,现在这个护腕却已被吴桐炼制成手腕的一部分,它隐在手腕处,虽小,却只存储吴桐最宝贵的几样东西。这法天宫里有入神境修士积聚了百年的财富,而整个暖阁就是一个法器。这个炼制思路与吴桐的小轩如出一辙,但云龙的法器更加精致。不想十五日后,黄有道却出现在前院,并在开炉炼丹。吴桐也是吃惊,这短短十几日,黄有道却已是一扫佝偻老态,成了神闲气定的一中年道人。在黄有道炼丹前的几日里,吴桐已完成了将丹田中真元的调整,将液化的真元皆散在四肢百骸中。再次以筑基后的状态开始以精化气,以气化神。引神元在各经脉中运转,神元引动真气,所得真元汇聚丹田,将气息不断凝练液化。这一番重修虽是老路,却可回顾修炼中忽视与需要补充的点。大战在即,真元汇聚需要极为流利快速,这是在争命的事。这日正在小轩外凝神运气,却闻得四周皆是腥味。心中明白,即刻将剑祭起,这剑化作千百剑影,斩向周围。听得剑切割声与霹雳声响了一炷香的时间,阵外一丈皆是蛇虫之属。吴桐清楚,有一剑斩到了黄有道,清楚地听到他低哼一声,却不见回击。吴桐朗声与黄有道讲,好好修炼。这蛇蝎如能伤人,要你何用。黄有道狠狠地离开小院,吴桐想,这云龙所收弟子怎么都是这专门捞偏门的风格。转眼一月即到,黄有道翩然而至。笑盈盈问吴桐:“你想怎么打?”
“符战。”
二人立在院中,隔着二丈。黄有道先发一符,却是化作慢悠悠一蓝色大水球,内中却电光闪动,飘向吴桐。吴桐发符却是化作一白色水球,白亮亮直冲云龙而去。白色水球走得极快,与蓝色水球在黄有道的身前相撞。立时,黄有道的大水球被冻成一块冰,掉在地上,一时闪电皆无了踪影。黄有道依然是笑意盈盈,吴桐面前护体罡气上却密集地响起破碎声,无数冰针皆打在罡气上,罡气转瞬即破,但吴桐却似毫发无损。黄有道正惊异间,那落地的冰中却霹雳闪出,直打得黄有道毛发皆燃,烧的面目焦黑,倒在当地抽搐不停。吴桐冷语:一月后再来!见黄有道狼狈逃出小院,吴桐直皱眉。其实,自己全身被冰针打得百孔千疮,这老怪物的确是高手。能将幽寒符显出水雷符的样子,黄有道使诈的法子极为高明,吴桐是受教了,因自己伤得重,当即回小轩中仔细调理。此时也想清楚了,自己功力比黄有道高,但打斗经验却差,云龙弟子阴有是从小便训练的,自己太天真了,当下加了十二分小心。这黄有道也是不安分,一有机会,即寻破除法天宫的禁制。费得十几日,打开一层却另有一层禁制在外,气得暴跳如雷,几欲拿头撞山。吴桐在暗里也是好笑,为逼自己,吴桐却在这法天宫中另加了百道禁制。不但黄有道出不去,自己出去也需要费时。这一月中吴桐是日夜勤奋练习,黄有道却是只修炼十几日,与自己不同,因修习经验丰富,所以进阶快速,吴桐想,这怪物后面会更难对付。转眼又是一月已到,这黄有道如约而来,看来恢复得不错,整个人面如傅粉,剑眉星目,却是一副俊美青年的样子。吴桐心中好笑,这厮又不是与我相亲,能不能专心修炼。心中有此一想,但也明白,自己天资似乎不如黄有道。两人约定这次比剑。二人来到天坑中,那里却是一片杂树林。约定吴桐不得用雷剑,黄有道也忌吴桐那蓝色雷剑。此前黄有道偷袭,被霹雳打得麻木,还被吴桐劈中一剑。知道这雷剑有些古怪,无论用何种丹药,伤口总也不好,十几日才得平复。黄有道不知这剑却暗含散元水与归藏阵的法力。此时见吴桐取过地上一根杂木,用手从头至尾捋过,这木条即显出灰白色剑形。黄有道也取一根新树枝,也是一样捋过,手中现出一青色剑。二人隔着二丈站定,吴桐发剑离手。那剑带着啸叫奔对手而去,黄有道木剑也脱手飞出,在空中二剑相撞,吴桐剑斩在青色剑上,却听不到相击的声响,原来那青色剑如藤蔓样缠定了吴桐的木剑。吴桐以功,灰白色剑时而涨大如门板,时而缩小似无有,那青色剑也随着变大变小,一直紧紧緾着不松开。这边吴桐立在地上全身却也似被缚住般,勒得面色青紫,呼吸困难。正在挣扎,却见那灰白剑柄却落在地上。黄有道大喜,看向吴桐,却不见人倒地。黄有道耳听左边一声霹雳响,急转身。却被那剑柄从后背一斩,虽无剑身,中身却如剑割一般。只劈得黄有道惨叫一声,跳得丈许高,不顾血水四溅急急逃得不见踪影。吴桐也不多言,将剑柄招回,原来这是个子母剑,二剑套在一起。被困的是母剑,才有子剑那奇袭一斩。吴桐却也让法力禁锢的骨断筋伤,急回院中调养。这次吴桐使诈成功,却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转眼三月又到,这黄有道修为却已跃至筑基中期水平,人也变化为翩翩美少年。吴桐感叹,这人天资也是惊人。而暗中吴桐刀发现,这法天宫的禁制却也被破了几十层。吴桐看得有点后悔,自己拼命修炼,偷偷还留了后手,搞得蓬头垢面的才与这黄有道斗的堪堪平手。而这黄有道却修炼得油光水滑,且修为不输于自己,心中也是佩服,感叹天资差异却是如此!此次二人却约了不用法器,比幻术。二人移至天坑一片落石堆中,周围数百丈皆是大小不一从山顶上坍塌下的巨石。黄有道此时隐在石缝间,不见人。吴桐在一巨石左右布下幻符,自己静坐蒲团上将神识散出。这天坑中光线本就阴暗,这时却忽然天昏地暗,阴风四起。一时间雪花飘飘,天地白茫茫一片。吴桐却纹丝不动,如与那山石融合,皆覆在雪下。黄有道如鬼魅般幻化为一道灰色影子,从石块上飘过。来到吴桐身后,一剑挥出,一人身首异处,却不见一丝血水。仔细看时,却是一符。黄有道心中一惊,立时跃起闪避。落地却现身大殿中,面前却是云龙正炼丹。见到黄有道,云龙大声斥责,举手便打,黄有道急急闪开,向外逃去。一时四周场景变化,一时在山外,市井繁华,人声鼎沸。一时在山中,树木葱茏,鸟鸣桀桀。一时却被困在石室中,四周皆是禁制,暗黑阴冷。黄有道大怒,用剑四处砍杀。吴桐此时却立在不远处的山石上,看着黄有道在山石上不停跳跃,摔倒,又爬起,心中惊奇不已。自己也仅用符模拟了石室、大殿、山野中的味道与声音、感觉而幻化成景,这类幻境却直接将黄有道困住。这却是在达摩经书中所得,是六贼入门的意思。见了黄有道被困,吴桐一时却对自己更加了解,同样的六贼,各人所思与所惧各不相同。黄有道的心魔却是云龙,不知他当年如何算计过云龙,二人见面却是如此。这隔月即是一战,吴桐却似与老师过招般与黄有道厮杀,次次二人皆是见血,吴桐处然是得益良多。这日,吴桐正在药圃中寻得几味药材,去殿前炼制丹药,却见黄有道恶狠狠地从院外走来。盯着吴桐看了良久,发出一种悲愤与不甘的痛叫。原来这黄有道这几日在山洞中恢复,正在运功中,却神思渺渺。忽然思想得自己破境,修为与日俱增。破境入神。此前自己隐忍三十年的屈辱今朝得雪。那些此前与我白眼的,面露讥讽之色的,眦牙必报。如此种种,杀得积尸成山,血流飘杵,正在得意间却自感觉不妙。黄有道也是修炼几十年的道人,知是走火入魔之相。当即收敛心神,出定,汗出如浆。平息数次后再四顾,却发现自己依然在山洞中,揽镜一照,自己依然是那个眼神亢奋,骨瘦如柴的老猴子般的怪物,心中那翩翩美少年已不知去向。黄有道痛叫一声,泪如雨下。此前所服丹药如水般在经脉中散去,了无踪迹,丹田中也没有激起一丝热度,所谓道基崩溃的样子直接显现。吴桐静静地看着黄有道,见这人面无杀气,却和大风当时真元溃散前的样子极似,心中也是奇怪。问黄有道以何为战,对面那黄有道的身影却开始变幻不停,时而老叟时而少年。不一刻,即倒在院中。吴桐看出这是道基崩溃的前兆,半日后,见黄有道起身恹恹地离开。吴桐自然不知,黄有道当年也是自以天才弟子出名,借云龙势力,筑基成功后,却被云龙暗中打压,云龙自己修为停顿,但相比弟子却知道更多,轻易便将黄有道自信心摧毁。从本质上讲,云龙与黄有道是一类人,绝无育人的心,只有争胜的意。不想在法天宫中重修,黄有道因进阶太快,道心失守。吴桐下的暗手也在暗中滋生,黄有道连败后便转入魔怔中,进阶是快,而溃散也猛。这几场大战,效果如同闭关,吴桐修为已触摸到入神境的边际。吴桐与黄有道相斗,由此前比拼功法神通,到用心神幻境相斗。越到后期,吴桐显出毅力坚韧的优势。与黄有道争斗中,吴桐可以挨几剑,依然能拼死出手相搏,而黄有道着剑即溃。幻境却更是心神争强,吴桐常以抽身出幻境,或以人间常识得破幻境。黄有道却入幻境即迷失,时不时就有疯癫之举。最后这几场耗神识的大战,吴桐也在疯狂边缘,几次几乎无法分清真实与幻境。不料黄有道却病得更加彻底,那法天宫禁制破了大半,黄有道却已记不得曾奋力要出去了。见黄有道如此,吴桐决定出山。以现在修为,吴桐足可自保。黄有道整日疯疯癫癫,吴桐只得与他一个了断。几番追逐,才将黄有道捉住,看着破衣烂裳的道人,吴桐手中的短剑发出蓝色的光,直指这怪物的泥丸宫。这时黄有道开始咒骂。你这卑贱的小痞子,你一辈子都达不到我的境地!那些丹奴都比你有天分!虽然有些不忍,蓝色的剑芒还是突入黄有道的泥丸宫,这在修士中有叫上丹田的。神识所寄,剑芒对修士的神识伤害可以产生极大的痛苦。伴随神识溃散,十几息间,如云龙一般,黄有道身渐枯萎,咒骂的声音渐渐变得含混不清,人渐渐散作一堆尘土。修习了法天宫的功法后,吴桐感叹。人比人要气死人,这云龙当真是人杰。这功法,进阶刚猛,绝无旁枝。基础部分广博浩大,进阶部分却又专而精当。见过大风所给的玉简,显然这是集合丹炉峰中的功法而成,其中取舍吴桐也曾细究,云龙对此多有增删,其中见识却是需要吴桐细细体味的。十天,吴桐查看了法天宫这片天坑的每一个角落,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但愿不要再来此地。带着药圃中找到的九味药,吴桐向仙人崖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