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阿鼠长得尖嘴猴腮的,留着两撇胡子,看着瘦瘦小小的,穿上宽大的绿色官服,活像是一个大王八。 李元吉很想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生出一个又靓又媚又聪明的闺女的。 难道是基因突变? 就在李元吉胡思乱想的时候,尹阿鼠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口,他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理直气壮的吩咐门口的门婢、侍婢,去给他准备酒肉。 李元吉瞧着他指使府上的人,就跟指使自己家里人似的,心里很厌恶,但却并没有将他赶走。 李元吉想知道他所谓的出恶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能让一位贵妃父亲、王爷外公如此理直气壮的问他讨赏,事情应该不会小。 李元吉背负双手,回到了正殿内的长几后坐下。 尹阿鼠呼呼喝喝的跟了进来。 坐定以后,李元吉没急着发问,尹阿鼠也没急着说。 一直到酒肉上齐了以后,尹阿鼠一边吃着酒肉,一边志得意满的道:“殿下,我今日可是为你和太子殿下出了一口恶气。”
“哦?”
李元吉故作惊奇,“愿闻其详。”
尹阿鼠猛灌了一口酒,挤眉弄眼的道:“殿下和太子殿下不是跟秦王不对付吗?今日那秦王府的属官杜如晦骑马从我府上路过,被我找了个由头,痛打了一顿,手指都打折了两根。 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帮你和太子殿下出了一口恶气?”
李元吉一愣,愕然道:“谁?”
尹阿鼠不解的道:“杜如晦啊,殿下不会不知道杜如晦吧?”
不等李元吉回答,尹阿鼠自问自答,语气坚定的哈哈笑道:“杜如晦可是秦王府的大谋士,殿下不可能不知道。”
李元吉脸上不露声色,心里暗自嘀咕。 杜如晦我当然知道,房谋杜断之名如雷灌耳。 只是这种人物,居然被一个泼皮打了,还打断了手指,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李元吉默不作声,尹阿鼠急忙追问,“殿下,你说我该不该赏?”
赏? 赏你个大头鬼啊。 你这是将李世民往死里得罪。 李世民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给你的坟头草定尺寸了。 说长三尺,就绝对不允许长三尺一寸的那种。 “我记得杜如晦可是秦王心腹,你打了杜如晦,就不怕秦王找你兴师问罪?”
李元吉疑问。 “嘿嘿……” 尹阿鼠猥琐的一笑,挑着眉,得意的道:“我打了杜如晦以后,就派人给宫里传了话。秦王想找我麻烦,那也得过了圣人那一关。”
尹阿鼠口中的圣人,就是李渊。 百官们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称呼李渊为陛下,私底下叫什么的都有。 有叫圣人的,也有叫大家的,还有叫主上的。 具体的就看亲属关系,以及所处的位置。 百官们一般称呼李渊为圣人。 宫里的人一般称呼李渊为大家。 昔日唐国公府上的家臣,以及跟着李渊一起在太原起兵的从属,可以称呼李渊为主上。 李元吉心中感慨,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够无耻,也够聪明。 尹阿鼠先将此事捅到李渊面前,再加上他女儿吹枕边风,他打杜如晦这一顿,就算是白打了。 李世民不仅没办法帮杜如晦找回场子,说不定还会挨李渊的骂。 杜如晦在历史上是大名鼎鼎,但他现在只是秦王府的一个属官。 即便是李世民在修文馆弄出个十八学士,将杜如晦的身份又抬了抬,在李渊面前依旧不够看。 一个国丈和一个亲王府属官发生了冲突,偏向谁,一目了然。 以李渊的身份,不可能跑去找杜如晦兴师问罪,所以一定会召见李世民,问李世民一个管教不严的罪过。 李元吉感慨,“你真是个人才……” 尹阿鼠此举,虽然不能让李世民伤筋动骨,但绝对能恶心死李世民。 若是李元吉有意跟李世民作对的话,尹阿鼠此举确实是在帮他出气。 可是李元吉无心争夺皇位,那么尹阿鼠此举就毫无意义,甚至还有点给他树敌的意思。 尹阿鼠不知道李元吉心思,听到李元吉夸他是个人才,乐呵呵的道:“那殿下还不犒赏犒赏我?”
李元吉瞥了尹阿鼠一眼,漫无条理的道:“你要讨赏,也该去东宫……” 尹阿鼠和李世民之间的恩怨,他不想插手。 尹阿鼠立马道:“东宫我已经去过了,太子殿下足足赏赐了我一百金饼。”
说完还冲李元吉挤眉弄眼,似乎在告诉李元吉,你的赏赐即便不能跟太子平齐,也不能比太子少太多吧? 李元吉瞬间失去跟这个财迷心窍的家伙继续说话的兴趣。 这家伙完全是爱钱不要脸,也不要命。 一个人吃两家饭,那得有一定的智慧,没有智慧,那就是在找死。 现在齐王府和东宫是合作关系,那以后呢? 他已经决定了退出皇权之间的争斗,以后注定要跟东宫分道扬镳。 尹阿鼠在东宫和齐王府反复横跳,不是找死是什么? “既然我大哥已经赏过你了,那我就不赏了,天色已晚,你速速回府去吧。”
李元吉淡然吩咐。 尹阿鼠急了,“那怎么行?!我帮殿下出气,殿下不赏我,以后谁还肯为殿下出力?”
李元吉瞥着尹阿鼠语气微冷道:“所以我非赏赐你不可?”
尹阿鼠听出李元吉语气不善,他想仗着身份强辩,但想到齐王的恶名,只能忍气吞声的嘀咕,“即便是不赏钱财,赏个婢女也行……” 说着,看向了守在门口的门婢。 门婢姿色上佳,年龄不大,是个美人胚子。 尹阿鼠早就盯上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讨要过去。 “送尹监门出府!”
李元吉懒得再跟尹阿鼠废话,他跟一个注定要死的蠢货没有什么好讲的。 门口的侍卫,听到李元吉吩咐,立马走进殿内。 尹阿鼠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大叫,“殿下?!你怎能如此对我?!”
“叉出去!”
李元吉冷喝。 侍卫浑身一颤,快速上前架起尹阿鼠就往殿外跑去。 尹阿鼠被侍卫们架着,依然大喊大叫。 李元吉充耳不闻。 至于尹阿鼠回头会不会像对付李世民那般,跑到李渊面前去告状,李元吉一点儿也不在乎。 尹阿鼠的女儿是贵妃,外孙是亲王,但仅仅是个没有外戚依仗的无权无势的贵妃、一个封地仅有百户的庶亲王而已。 李元吉的便宜老娘可是皇后,外戚势力相当庞大,封地拿万户说话。 双方之间有天壤之别。 而且李元吉是嫡亲王。 在大唐,嫡庶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嫡系的子女,从出生起,就拥有家业的继承权、话语权。 而庶系子女,从出生起,就是为嫡系而活。 嫡系需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不需要他们了,他们才能为自己而活。 李渊自己就是嫡庶之道的受益者,他肯定会拥护嫡庶之道。 况且,李渊的嫡系子女,在智慧、能力、才情上,远远碾压庶系。 李渊对嫡系子女的感情、爱护,也远比庶系更深。 李渊除非是疯了,不然不可能为了一个贵妃、一个庶皇子,为难自己的嫡系子女。 尹阿鼠真要是去告状,李渊顶多也就骂骂人而已。 …… 李元吉料到了尹阿鼠会去告状,只是没料到尹阿鼠告的那么快。 在李元吉送走尹阿鼠,放弃了出去走走的打算,准备就在武德殿正殿歇下的时候,李渊身边的近侍宦官内侍少监刘俊就匆匆赶到了武德殿。 刘俊是一个面白无须,白胖白胖的中年人,穿着内侍省少监的官服。 见了李元吉,躬身一礼,直起身,高声道:“大家口谕,着殿下到两仪殿见驾。”
李元吉刚刚脱下外衣,听到刘俊这话,又开始穿。 “尹阿鼠去两仪殿告我了?”
李元吉一边穿衣服,一边仰头问。 刘俊没有回话,只是躬身而立。 前身不仅跟府上的人关系不好,跟宫里其他人关系也不好。 以至于李元吉找刘俊套话,刘俊都不搭理。 据李元吉所知,刘俊去了东宫或者秦王府,一般都会透漏一些消息的。 李元吉也不在意,穿好衣服,又道:“我不是被禁足了吗?能出去?”
刘俊弯下腰,轻描淡写的道:“大家召见,自然能出去。”
李元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跟着刘俊出了武德殿正殿。 正殿门口的门婢赶忙为李元吉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大氅。 李元吉披着大氅,坐上了宝撵,晃晃悠悠的赶往了两仪殿。 宫内坐撵,是李渊给三个嫡子的特权,嫡女都没享受到,一些重臣也只能享受坐轿、骑马的待遇。 从武德殿往西,穿过大吉门、立政门、献春门,便到了两仪殿。 两仪殿的占地面积是武德殿的四倍,除了正中庞大的一座两仪殿宫殿外,四周全是空地。 夜色正浓,两仪殿内外灯火通明,但依然没办法照亮两仪殿所有的地方。 李元吉只能凭借着烛光和月色,欣赏欣赏两仪殿高大、沉稳、厚重的轮廓,没办法欣赏到两仪殿的全貌。 两仪殿是李渊就寝、处理政务、招待重臣的地方。 四周有数千宿卫在把守,殿门口有七八百宫人在伺候。 那守在殿门口,挑着灯笼,躬身而立的宫人们排成长龙,十分引人注目。 李元吉的宝撵到了殿门口的台阶下就停下了,李元吉下了宝撵,整理了一下衣冠,心里有点小忐忑、小激动。 虽然李元吉在穿越的第一刻就看到过李渊的背影,在穿越后又无数次从前身的记忆里看到过李渊,但他还是第一次直面李渊真人,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别人只是在历史中看李渊,他却能看活的,能动的,怎么能不激动? 至于忐忑,是因为李渊的身份。 虽然历史上对李渊评价不高,但李渊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开国称祖的人物,其智慧、谋略、胆识、才情等等诸多方面,肯定都远超常人。 他若是在面对李渊的时候说错了话,又或者露出什么破绽,被李渊盯上,难保不会被李渊发现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