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段斐音自己都忙得晕头转向了,更有意让染烟借着过年的由头撒欢,哪里还会督促她学什么呢?唯独一点,染烟怎么疯啊闹啊都成,却是不许她迈出镇国公府大门半步,即使有顾衣娘和汝殊陪着都不行。但这条禁令对染烟来讲,也不是完全没法子可想。她一连逍遥了好几日之后,便开始琢磨起如何缠方秀,让方秀带她出府,去城中逛逛。祢都城的繁华热闹自不在话下,尤其是新年,城中心的钟鼓楼前,每日定时定点,起码会有五到八场,由各种不同的戏班子与杂耍班子自发组织上演的娱兴节目,按照事先商定好的秩序,排出节目表,轮番登台,且在官府的许可下,收取一定的出场费,据说是场场爆满,人满为患。每年方秀都喜欢先将节目清单阅览一遍,勾选出几个自己有兴趣的场次,然后乔装改扮,混入普通百姓中前去观看。方秀的性子清高且有些固执,并十分注重洁身自好,但他亦认为一个不了解百姓的官员,是没有资格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是故他将去钟鼓楼看戏,当作是阅历市井民风的绝佳机会,每年至少都要亲临那么一两场。所以染烟打的就是去看戏的主意,方秀对她的疼爱并不比段斐音稍逊,软磨硬泡之下,答应的机率很大。果然,经不住染烟的再三缠磨,方秀犹豫了老半天之后才道,“这事儿得跟你娘亲商议,如果你娘亲同意,我自是没什么意见。”
染烟松了口气,又央方秀同她一起去跟娘亲求情,不过段斐音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不行,烟儿你不能跟爹爹去钟鼓楼看戏!”
段斐音一面吩咐蝶轩,将待客所用的瓜果点心先封存好,一面断然回绝了染烟。“为什么,娘亲你说个理由!为什么我就不能跟爹爹一起去看戏?”
染烟于郁闷中不满道。段斐音没有理她,转首对方秀道,“老爷你也是,烟儿她不晓事儿也就罢了,你却怎的也不权衡利害呢?”
“应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方秀道,“我每年都去的,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啊。”
毕竟是夫妻多年,方秀对段斐音的脾性了若指掌,知道段斐音最担心的什么,因此表示了理解。钟鼓楼前的戏场子鱼龙混杂,段斐音一是担心染烟的安全,二则担心方秀大大咧咧,万一不幸弄丢了他们唯一的小女儿,可就后悔不迭了。段斐音平静道,“老爷去看戏,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然而像烟儿这般大的女孩子,被人犯诱走拐卖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老爷出行,若穿了朝服、坐了官轿、带齐家丁仆役,让烟儿跟着,我倒还放心些,偏偏老爷又是微服私访,最多带上东来或冉叔,混迹于三教九流中,老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娘亲,你若是担心我一个女孩子容易被拐卖,我亦可以学爹爹一样,乔装改扮嘛。”
染烟抢先道,“总不成还有人,对十多岁的男孩子有兴趣吧?娘亲,你以往总说我小,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可我现在都十余岁了,连出门看场戏你都不准,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了!”
“休得放肆!”
方秀在一旁轻叱道,“你娘亲也是为了你好,你若真是长大了,就更该懂得体谅娘亲的一片苦心才对,这样吧,斐音。”
方秀转而对段斐音征询道,“我看烟儿说的也有些道理,这孩子本来眉清目秀,若是扮成男子出门,应该不易被人察觉,只要她不太过引人注意,谁会无端找她麻烦呢,而且烟儿聪明伶俐,即使真的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她不会不懂得保护自己的。”
“可是老爷。”
段斐音秀眉深锁,不无忧虑道,“什么事情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真就确保带烟儿去戏场不会出事吗?”
方秀想了想,轻轻摇头道,“斐音,你是了解我的,我没法把话跟你讲得太满,但我想说的是,就算你我将烟儿呵护的再好,她总有长大的一天,我最近益发觉得,正如你所言,人的一辈子不晓得会遇到多少个万一,我们总之是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时时刻刻为她遮风挡雨,也是到了该培养锻炼她的时候了。”
“就是啊娘亲,你就让我出门长长见识吧,何况只是在祢都城内,又不是出远门,我和爹爹看完戏就回,还不成吗?”
染烟赶紧添枝加叶的哀求道。段斐音在桌边坐下,沉默了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看来真是!”
但染烟没有想到,她的戏到底也是没有看成。本来都已经收拾装扮好,方秀将东来和冉叔一起带上,让东来和冉叔两人负责看管照顾染烟,四个人乘了马车出府,在距离钟鼓楼还有一条街的位置下了车,和车夫说好来接他们的大致时间,方秀便带着染烟慢悠悠的朝钟鼓楼走去。远远的闻听敲锣打鼓,和吆场子的喧闹声,染烟按捺不住兴奋之情,连连催促其余的人道,“爹,东来、冉叔,你们倒是快点啊,一会儿拥满了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早呢,急什么。”
方秀笑吟吟的安慰染烟道,“我们赶的是下一场,这番场次演完了,都还要等四分之一个时辰,方能开始下场呢。”
“那也不算久。”
染烟道,“先去凑个热闹也不错,看戏都是次要,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热闹吗!”
四人说说笑笑,刚刚才走了半条街,一辆马车却忽然从身后追上了他们。“老爷!小姐!请留步,可算追上你们了啊!”
马车在方秀他们身侧急刹停住,一个年轻人跟着跳下了马车,落到方秀面前,方秀和染烟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方府里的另一名小厮小蒲。“你怎么来了?”
方秀本能的脱口相问,但他随即注意到了,小蒲乘坐的这辆马车是从宫里来的。果然还未等小蒲回话,车厢内又钻出来一个人,“方公,有礼了,烟姑娘,恭喜新年!在下还正担心,追不上方公与染烟小姐了呢!”
“郑公公?失礼失礼!”
方秀急忙拱手道,“郑公公是专程来找方某的吗,有什么要事要劳烦郑公公亲自跑这一趟?”
“不好意思啊方公。”
姓郑的内官满脸微笑道,“在下前来可不是为了方公,而是奉了皇上之命,特意来接染烟小姐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上下不停的打量染烟,好似对染烟的男装打扮颇为吃惊。“来接我?”
染烟诧异道,“可我早就向皇上告过假,皇上也准了的呀。”
“的确,惭愧的很。”
郑公公道,“说来接染烟小姐也是皇上临时起意,因为皇上他们此时尚在曙秀宫,故而在下赶来迟了些,等到得方府之时,方公和染烟小姐已经出了门,只好劳烦贵府里的人带路,紧赶慢赶总算是找到了方公。”
方秀狐疑道,“郑公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皇上既然在曙秀行宫,难不成还要将烟儿也接去?”
“那倒不是。”
郑公公接着解释道,“皇上今儿准备带俐妃和小公主,去东郊外的眩花湖游玩,想请染烟小姐一并前往,若是因此影响到了方公和染烟小姐预先的行程安排,还望方公和染烟小姐多多包涵。”
“眩花湖?”
方秀闻听,愣怔道,“眩花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大半日的路程,皇上为何定要烟儿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