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虽然你说过不想见二公子,可二公子却说少夫人若是不见,他决计不肯离去,会一直等候在宫门外,哪怕冻死也不离葵邑宫半步。”
汝殊满脸无奈的回禀道。“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又有什么要说的。”
染烟放下手炉,打开了窗户,窗外白雪层层,半岛上的葵邑宫就好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境,呆了半个月,她也实在是有些闷了。“你躲在葵邑宫,以为就可以不理外面的事情了么?”
一见到染烟,莫怀苍便毫不客气的说道。“二哥,染烟不晓,外面还有什么事需要染烟理会。”
依旧是两杯香气袅袅的热茶,几盘点心,一盆燃烧正旺的炭炉,隔案相对的却已换了一个人。“柔妃有喜了。”
莫怀苍凝视着染烟,眼中的阴翳越发的深重,“太医从喜脉上判断,是个男胎。”
“那又如何?”
染烟淡淡道,“皇上年过而立,又喜得龙子,室裔兴旺,大益朝不愁后继无人。”
“不愁后继?”
莫怀苍苦笑道,“的确是不愁后继,可惜所谓后继只怕是凤济路家吧。”
“皇宫里的争夺素来不是像我这样的百姓该关心的。”
染烟抬眼,“二哥,你也莫要掺合了,世事自有天定,何不顺其自然。”
莫怀苍一阵沉默,染烟又道,“我很好奇,二哥,你爹生养了四位千金,各已出嫁,为何你独独跟俐妃娘娘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我怎么会……”莫怀苍才要辩解,然而触及染烟的目光,他便知时至今日,与其辩解,还不如道出实情,更能获得染烟的体谅。“大姐很早就入了宫这是不假。”
莫怀苍缓缓的开了口,往事在他的记忆中,其实已分不清真与幻。“但当初还没有镜明的时候,大姐对我和我娘便十分关切,她知道我体弱多病,会时常请宫中的御医们来给我诊脉,或是开一些补养的方子,以期调理好我的病体,后来我被迫迁出莫府,独自在外生存,大姐她也一直从未间断过给我送药送补品,只是碍于我爹对我的冷淡态度,大姐不好过于张扬对我的眷顾罢了,虽然最一开始,可能因为我当时是莫家唯一的男孩,大姐才格外疼我,然二十年来,莫府上下这么多人,唯一对我不离不弃者,就是大姐了,你说大姐若过得不快乐,我能坐视不理吗?”
“人家都说你从小是个药罐子,也因为从小就尝遍了各种药,所以你才对药理产生了兴趣对吗?”
染烟逼视着莫怀苍道,“我数年前在皇宫中就碰巧遇见过莫闲,他那个时候应该还没被你撵走,所以是受你之托进宫给俐妃娘娘送东西的,而不是莫太师所遣,至于他送的是什么,我碰巧也看见了,二哥,你是由于后来皇上禁止宫内宫外过从甚密,才不得不假我之手,给俐妃娘娘传递东西的吧。”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莫怀苍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染烟轻轻一笑,“我或许知道了些我不该知道的,可我沉默至今,是希望二哥你能告诉我实话,人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么我也奉劝二哥一句,不要为不可为之事,否则一步走错,步步皆错,及时收手吧,二哥。”
莫怀苍起身,在屋里踱了几圈,“好吧,宫里的一切我可以置身事外,但并非像你想的我有什么企图,染烟,你猜的没错,莫闲的确是受我所使,曾往宫中送东西,十年前大姐生下敏儿后,一直都想要再怀上男嗣,可惜大姐年岁渐长,始终未能如愿,于是我托了丁屈味,从他那里重金购得一味助孕的药,寻了个皇上不在漓水宫的机会,给大姐送了进去,再后来,大姐果然怀上了琅儿,可惜此药虽有神效,却亦有很强的副作用,因此导致琅儿诞下后,先天不足,也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这是我后来才了解到的,故而我不得不再次求助于丁屈味,但琅儿是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儿,丁屈味对此也毫无办法,我将实情告诉大姐,大姐并未责怪我,反而道琅儿体弱多病未尝不是好事。”
“好事?”
染烟狐疑道,“俐妃娘娘是指因为琅儿的体弱多病,才使得路皇后放弃了过继的打算吗?”
“应该是这个意思。”
莫怀苍接着道,“还有一层原因,大姐和皇上的关系虽然转恶,可皇上爱子心切,每回琅儿病情恹恹,皇上都会摒弃前嫌回到漓水宫……”“那琅儿的身体还能调理好吗?”
“过了这么些年,琅儿不是逐渐健康起来了吗?”
莫怀苍转身凝视染烟道,“就像我一样,只要善加养护,他也一定能最终摆脱那些药罐子,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染烟,我告诉你这些隐秘,并不指望你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但望你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否则莫府上下真要死无葬身之处了。”
“没错,连你也明白事态的严重。”
染烟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她已经可以断定,莫怀苍仍旧没有对她吐露全部实情,而是避重就轻的,道出一些皮毛而已,至少假她之手带入宫中的英茧草果的粉末,莫怀苍没有作出任何解释,看来,她是不能指望从莫怀苍口中获知全部真相了。失望笼上心头,不过染烟并未表现出来,转念间又想到,就算莫怀苍告知了一切真相又如何,只不过令她更多一层惊惧,他想做什么,她能阻止得了吗?“即使莫府上下对你多有不公,不为了他们,你也该为了自己好好的生活下去啊。”
染烟继续道,“何苦要揽那些一不小心便大祸临头的事儿?”
“我知道了!”
莫怀苍重重的点了下头,“那时若不是大姐央我想法子,我又见她求子心切,根本不会出此下策,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呀!”
“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哥不必太自责,我也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便是。”
染烟停了停,再道,“二哥坐下来喝杯茶就走吧,葵邑宫离祢都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要行上好几个时辰呢,亮晚黑早路滑雪湿的大冷天气,二哥实在不宜赶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