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无论是林东东还是曲布,两人都背弃了神明。”
裴鸣倏地出声。 “不,他们只是背叛了心中的信仰。”
李馗反驳道。 “有何……” 裴鸣话说一半顿住,两种说法看似相差不大,实则是内心与外物的分别,不可混为一谈。 ‘幕后之人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杀,它有特定的目标,而且具备相当完善的情报网络,这种事情,如果不是锦衣卫特权根本查不到,格鲁派也不会将这种丢人之事宣扬出去。’ 李馗微垂眼帘,泛起思绪。 这件案子实在奇怪,有时候他怀疑就是朱高燧、朱高熙两人做的,可并无从他们那里探听到相关消息。另外自百官朝宴结束后,他觉得陆师道的可能性也不小。 朱第一定知道什么,但想要从他那里获得口风,太难! “大人,还有件事。”
袁彬瞥了眼裴鸣,“曲布的尸体在东厂。”
“嗯?”
李馗看向裴鸣。 后者脸上露出笑容,微微颔首与他示意。 “李副千户,尸体放在东厂安全得很,不会有任何问题。”
裴鸣打包票。 “只希望裴千户不会添乱就好。”
见状,李馗只是语气不咸不淡道。 裴鸣笑容不由一僵。 就在这时。 “李副千户。”
略带谄媚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李馗抬眼看去,竟是名宫里的宦官。 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朱瞻基手下。随即,招手让他进来。 “可是殿下有吩咐?”
“殿下邀请李副千户去郊外狩猎。”
宦官回道。 “狩猎?”
李馗眉梢微起,“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去打猎?”
“今日,圣人诣太庙奉五庙神主,皇太子诣郊坛奉安天地神主,皇太孙诣社稷坛奉安神主,黔国公沐晟诣山川坛奉安山川诸神主。”
宦官说道:“社稷坛离郊外近,殿下……” 剩下的话没说,李馗自然明白,无非朱瞻基起了玩心,想要带上他。 “行,我这就过去。”
李馗略作思忖,当即应道。 “李副千户,门口已经给您备好马匹。”
宦官道。 “好。”
李馗手里突地多了张黄底符箓,递给袁彬,嘱咐道:“若是案子有新发现,烧了这张符箓。”
“大人请放心。”
袁彬接过符箓,拱手保证。 而后。 李馗与宦官径直出了‘办公室’,渐行渐远。 “诶,李副千户……” 裴鸣看着李馗的背影,伸了伸手,最后终是无奈放下。 千言万语化作感慨: 这就是皇太孙面前的大红人吗? 随即, 裴鸣索性呆在李馗的办公室修炼起来。 …… …… 东厂,殓尸房。 “呼。”
挂在房梁中央的风铃哗啦作响,绳子连接的竹片上用朱砂勾勒出镇邪符箓,除了警示作用,就是保证尸体不会出现尸变。 下方躺着十数具尸体,曲布的尸体赫然在列。 然而就在此刻,一场异变悄然发生。 灰白色的麻布下,曲布浮肿的肚皮突地有了诡异变化,显出一根狰狞的青黑色青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青筋’蔓延到全身,游动起伏。 在他的体内,霉菌竟变成黑色丝线,像是缝合衣服般,连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踏。”
蓦地,脚步声传来。 一名东厂人员推开门走进殓尸房,抬头看了眼安静的风铃,纳闷道:“奇怪了,刚才明明听到风铃的警示,难道是我出现幻听了?”
如果有尸变一类的情况,风铃会一直响。 想着,那人便打算出去。 不过脚刚踏出门槛,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些尸体,嘴里嘟囔了一句,返身挨个检查起来。 一张张惨白失色的面孔映入眼中。 唰! “我淦,这家伙是死在臭水沟里吗?”
那人捂着鼻子,一脸嫌恶,“怎么会这么臭!”
曲布尸体脸上还沾着黏糊的泥土,泛着难闻恶臭。 他连忙将麻布放下,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那人转身时。 嘭! 身后的木桌陡然震了下。 “……” 背脊仿佛爬上一条冰冷的毒蛇,寒毛直竖。 那人僵硬地转动脖颈,瞳孔骤然扩张,刚才那张桌子上的尸体不见了! “在哪?”
当他转过头时。 一双浑浊的眼珠撞了进来,肮脏的面孔几顶在鼻梁前。 那人惊骇欲绝! …… 矫健的花鹿倏地抬起头颅,警惕地四处张望,直到没有发现危险,方才低头嚼起地上新鲜的嫩草。 电光火石间。 锋锐的箭矢划破气流,瞬间贯穿花鹿脖颈,带着它的身躯往后跄踉数步倒下。 少顷。 十几名骑士驾着骏马自灌木丛里跃出。 “哈哈哈,李馗怎么样?”
朱瞻基居高临下地看着死去的花鹿,不由大笑道:“不比当初你在石勒喀河那几箭差吧!”
“厉害,厉害。”
李馗握着缰绳,敷衍应道。 他嘴里叼着烟,两条烟龙从鼻孔涌出。 “你这家伙能不能走点心。”
朱瞻基有些无奈地看着李馗。 相处时间越久,李馗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放得开,愈发无所顾忌。 “走心了。”
李馗忍不住笑道,“你看我刚才说的多走心,多认真。”
朱瞻基朝李馗比了个中指。 “哈哈哈哈。”
见状,李馗不由大笑起来,“殿下学得真快。”
“你们去一边吧。”
朱瞻基摆了摆手,周身的护卫驾马离开一小段距离。 “这几天案子查的怎么样。”
“还行,有点眉目。”
李馗简单地这几天的线索告诉朱瞻基,包括他对陆师道的怀疑。 半晌。 “你怀疑陆国师?”
朱瞻基神色复杂。 “嗯?”
李馗见朱瞻基的神态就知道有猫腻,“殿下是知道什么吗?”
沉默。 “一言难尽,从头开始说吧。”
朱瞻基眺望远处,幽幽叹了口气,“三年前,陆国师就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李馗弹走烟灰,饶有兴趣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三年前,陆国师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动用了武当道派及朝廷的力量,寻遍了大江南北,找了整整五个月。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东西?什么东西?”
“不知道。”
“只知自那以后,陆国师就开始闭关,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时间越来越久。”
朱瞻基娓娓道来。 “殿下,你还是没说陆国师到底哪不对劲。”
李馗无奈道。 “眼神。”
朱瞻基扭头看向李馗,取下腰间的麒麟玉佩,以难以言诉的复杂口吻道:“我忘记是三年前的哪一天,可当时那个眼神,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像是走上末路的疯子。”
李馗微垂眼帘,用力吸了口烟,嘴角似笑非笑。 从阴司发布任务,要求抓捕陆师道,其实就明摆着告诉你这家伙要犯事,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将其抓捕。 “陆国师与爷爷相识近四十年,还是父亲的老师,这个法宝是陆国师赠予我的。”
朱瞻基指腹轻抚玉佩,目露回忆。 “大明如今能睥睨万邦,武当功不可没,是张全一道长将星粉献给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