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陌子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耸耸肩，“阿川是在等我吗？”

千川站在她面前，“帽子怎么又不见了。”

玄陌子拍拍挎包，“总是掉，就收起来了。”

千川握起她的手，指尖凉冰冰，“冷吗？”

玄陌子咧嘴笑了，“冷。”

上前一步，贴着他的心口，两条手臂穿过千川的外套，搂在背后，“这样就不冷了。”

千川压下她那被风吹乱的发丝，“回去吗？”

玄陌子紧了紧双臂，不动也不说话。千川搂着她的头，陪着她站。良久，终于站的有些腿麻，玄陌子动了一下，收回手，“回去吧，夜晚真的有点冷。”

千川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默默无言。千川一直送玄陌子到门口，玄陌子刚要按铃，想了想，扭头笑道“老师，你还是先离开吧，同住的女生一定已经睡下了。”

千川想想也是，就算没睡，这个时间也该换衣躺下了，便说“有事打电话。”

玄陌子点点头，“知道了。”

千川转身悠然的向前走去，身后立刻响起门铃声，“咔”，门开了，刚刚放下心来了，忽听动静不对，迅速转身。玄陌子看着门口的人，恐惧之意立刻涌上心头，眼前一暗，不知身在何处。门口的女孩被她的表情吓到了，颤巍巍的小声询问：“喂，你…你怎么了…”只见玄陌子整张脸痛苦的扭曲着，连连后退，整个身子紧紧的贴着墙，两只手倒扣在墙上，胡乱抓着。玄陌子只觉得四周幽暗，那个黑乎乎的头在眼前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撕咬她。“陌！”

千川冲过来，握住她颤抖不止的肩膀，急切的呼喊着：“是我，阿川，醒醒！”

千川心头紧缩，眉头拧成了一团：到底是什么把她吓成这样！回头看去，只见和玄陌子同寝室的女孩正贴着黑绿黑绿的海藻面膜，瞪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们。千川暗道，这样子确实挺吓人，但阿陌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不知是不是千川呼唤声有了作用，只见玄陌子默默抬起手，一把抱住头，撕扯着头发，那发丝飘飘摇摇的落下。“哇啊…啊！！”

突然的尖叫声划过整栋大楼，所有房门不约而同的打开，学生们惊慌的跑出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千川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用力晃动玄陌子的肩膀，大声唤着，“陌，听得到吗？我是阿川！”

玄陌子似乎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尖叫着，惊恐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滴落。突然，玄陌子一把推开千川，瘫在地上，抱着头，贴着墙向前爬去，哭喊着，“别抓我啊，别吃我啊，别过来啊！”

挚远远的看着，听着那揪心的呼喊，忍不住迈开腿，突然被后面冲过来的力量推开，一个人影快步上前。千川看着玄陌子那万分恐惧的样子，心疼不已，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先将她抱起来，先带回房间再说。玄陌子一靠近那温暖的胸膛便收住哭声，变成压抑痛苦的抽泣，紧紧的搂住千川的脖子，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紧的让他觉得快要窒息。千川刚迈开腿，一只手拦住他，“请把她交给我，川先生。”

他看着慕里，神情凝重，不容置疑的命令着，“不，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让开。”

慕里叹气，“就知道会这样。”

但是并不让步，“还是交给我吧，别让我为难。”

千川向前一步，逼退慕里，“我说了让开，我要带她回房。”

慕里掀开衣服的一角，那里，挂着一把军刀，正是当初集训时迷生交给他的，“那就更不行了。”

千川紧锁眉头，“你想做什么？”

慕里伸出手，“把她交给我，这是落先生和迷生理事特别交代的，绝不能让你们两个独处，尤其是夜晚。”

千川心一沉，双眸漾着无尽的阴郁，“不然会怎样？”

慕里拍拍腰间，“我会杀了她，然后自杀谢罪。”

千川脑子“嗡”一下，铁青着脸，“这是谁的命令？”

慕里苦笑，“落先生。”

千川明白了，玄落让慕里跟着玄陌子，其实是在自己和阿陌之间立了一道阻隔。他相信玄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即便真的会丢了玄陌子的性命，玄落也会这样坚持。千川默默抬动手臂。玄陌子有预感，立刻不安起来，紧紧的搂着千川的脖子。慕里松了口气，“谢谢你，川先生，相信我，这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会好好照顾她。”

伸手抱住玄陌子，玄陌子剧烈的挣扎起来，再次叫嚷着，“不要抓我啊！”

慕里扯开她抱着千川的手，强行夺过去。玄陌子用尽力气抓住千川的衣袖，摇着头，那被眼泪轰炸的脸，看的千川心疼。千川握着她的手，将指尖举到唇边，亲了一下，抚摸着她的脸，小声抚慰着，“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松开她的手，看着慕里转身，问，“她到底怎么了？”

慕里说了句，“一会儿我会亲自登门谢罪，并向你说明。”

便大步离开。玄陌子趴在慕里肩头，望着千川，眼神中满满的无望，哽咽着，用力伸着手，期待他的解救。千川看着那渗着血滴的手指，心中气恼，怒火丛生，紧握拳头，“哼”，一声闷哼，用力砸在墙上，“咚”，发出沉闷的声音。空气瞬间陷入浑浊的沉寂，压迫的人快要无法呼吸。兰妮也被这压抑压迫得无法思考，待她反应过来，发现走廊上已站满了学生，赶紧驱赶着，“散了散了，都回去睡觉。”

虽然人很多，却一直很安静，这发生的一切，一定会造就一个不眠夜。直到此时，纷纷响起的关门声才让空气再次流动起来。相信所有房间今晚的话题都围绕着今晚发生的事了。唯有挚还傻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千川的背影，暗道：他是喜欢那个猪脑子吧？为什么可以就这样把她交给别人呢？兰妮看向还在发呆的挚，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进去睡觉吧。”

挚看了她一眼，再次看向千川，转身回房。千川低下头，看到墙上两片血迹，蹲下，伸手轻抚。视线稍稍挪动，看到地上一小片白色的东西，捻起来。是指甲。这是刚才受惊的玄陌子留下的，抠墙时太用力，指甲断了。千川张开手掌，果真有小块已经模糊的血迹，刚才竟然没注意。攥紧，抵在眉心。兰妮看着千川紧绷僵硬的身躯，莫名心酸，想要上前安慰，又怕会被无情拒绝。正当她犹豫不决之际，千川起身，转身向她走来，她立刻显得些许慌乱起来，理理头发，正要开口招呼，千川却极快的从她身边擦过。带过的风，吹进兰妮的心中，掀起丝丝凉意，暗自苦笑，撩了一下长长的卷发，挪动脚步，回自己房中。慕里给玄陌子注射了镇定剂，帮她换了药。玄陌子的视线追随着他晃动的身影，目光略显涣散，喃喃道，“老师，你不抱我吗？为什么不抱我…抱抱我吧，我好害怕。”

说着，轻声抽泣起来。慕里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拨开那被黏住的碎发，扶起她软软的肩膀，搂在怀中，安抚着，“好了，没事了，睡吧，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玄陌子抓着他的衣襟，蜷缩在他臂弯中，像只受了伤的喵咪，嘴里含含糊糊的发出呓语，像是“喵呜”的呜咽。慕里张开手掌，盖住她的眼睛，“我在这里，安心睡吧。”

猫咪不安的扭动着身体，紧贴着他，片刻，没了动静。慕里挪开手，低头，勾去她眼角的泪，暗叹：你们都是一群残忍的人，只顾着自己的心念，这么自私的，忘了她也会有自己的情感需求。忽然门口传来轻幽的哼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千万小眼睛]慕里将猫咪放下，盖好被子，猫咪不安的叹息了一声，继续沉睡。慕里打开门，千川停止哼唱，看着他，慕里让开，千川抬脚迈开步子。千川坐在床边，伸手轻抚那张熟睡的脸上紧锁的眉头，却怎么也抚不平。慕里递给他一杯水，“川先生。”

千川没动，而是说，“可以给我说说了吧。”

慕里将水杯放在床头柜，坐在旁边沙发上，“好。”

然后将在集训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在来这里之前，落先生特意打电话这样交代我，不允许你和阿陌夜晚独处，如果你执意要如此，就是我的失责。”

千川收回手，端起水杯，“你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命令？”

扫了他一眼，“这命令对你没好处。”

慕里咬着嘴唇，“我不想拒绝。”

千川握着杯子，抿了一口，“为什么？”

慕里掏出烟，递给千川一支，又自己点燃，“她是我重要的病人，看好她，也是我的职责。”

千川放下杯子，捏着烟，“仅此而已？”

慕里明白千川这句疑问的意思，说，“她和阿伦同岁，就像我的妹妹，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经习惯陪在她身边。”

千川低头将烟点燃，“她不需要哥哥，你尽好你的医生本分，看好她就是了。”

起身，“我回去了。”

慕里忙起身相送。待千川离开，慕里回到沙发上，看着玄陌子的睡颜。呵，哥哥？不，那种感觉，更像父女。她在我手中重生，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这条命，是不是该有我一半？这样的感觉，不是父亲是什么？慕里起身挪到玄陌子身边，帮她捏捏被角。守护女儿，不正是父亲的职业吗？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千川回到房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五颜六色的灯光，这里也是个不夜城啊！远处的音乐声时有时无的飘进千川的耳中。想起当年父亲失踪前说的话：阿陌和你们，是注定的牵绊，你们互相存在着。他不想去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他只确定，阿陌，就是他的全部。他丢掉烟头，摸着自己的无名指。你让我的心都疼了，陌。挚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是闪现玄陌子那双眼睛，在漫天飞舞的竹蜻蜓下，带着满满的期待和愉悦。那样明亮的，闪烁着。“唉。”

他终于起身。同室的同学正在玩手机，听到他的动静，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坐立不安的。”

挚闷声闷气的说，“不太舒服。”

“病了？”

同学放下手机看向他，不禁惊呼，“挚，你的脸…”挚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走向外间的洗手台，趴在镜子前，左右查看着。同学看着他的身影，“你是不是吃鱼了？”

挚叹气，“是啊。”

同学“噗嗤”笑了，“知道自己对鱼过敏，还跑去吃，这下好了，破相了吧。”

挚看着镜子里那张冒了满脸小红疙瘩的脸，气结，“我也不想啊，只吃了几口，谁知道就这么厉害了。”

从衣柜里取出外套，“我出去买药，很快回来。”

顺便买点吃的吧，刚才那两口鱼还不够塞牙缝的。衣服都懒得换了，就这样穿着睡衣出去吧。走出房门，便看到兰妮还在走廊里徘徊。兰妮也是因为睡不着，想要出去走走，听到身后的声音，扭头，见是挚，“怎么还不睡？”

挚走上前，指指自己的脸，“过敏了，出去买点药。”

兰妮迈开脚步，“正好，我也想出去吹吹风，走吧，一起。”

经过千川的房间，兰妮忍不住顿了顿足，但是没有停下，径直向前走去。走出大门，一阵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兰妮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领。挚说，“我去药店，先走一步。”

兰妮点点头，看着挚离开，抬头看向千川的房间。那里，窗前，五彩的霓虹映在那身影上，模糊而遥远。兰妮轻叹，低头缓缓向前走去。挚拎着装药的袋子和零食袋，匆匆跑进大门，外面的夜风真的有点冷。一出电梯，本想赶紧跑回房间，经过玄陌子受惊的地方，却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墙上那两片血迹，脑子里，那期待的眼神和那惊恐的脸交替出现，让他觉得有点头晕。他用力甩甩头，迈开脚步，快速向房间走去。（第27.1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