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试如期进行,戌甲全程观摩。之后根据师傅们的说法,这几个月来弟子间的对练比试,说有用也有用,说无用到最后也无用。说有用是指五名参加场试的弟子,最差的都能在考官手下走上八招,最好的只差一招,足足坚持了十一招。那日拿脑袋砸戌甲的弟子和戌甲两位师叔的弟子都接了十招。要是按上上次的场试标准,这次能有三人通过。即便不论通过人数,只讲接下多少招,也打得比过去几次年试都要好。说无用则是毕竟上次年试忽然改了标准,把十招直接提到十二招。所以,即便这次是最近以来打得最好的一次,仍是无一人能通过年试。有学署放话在前,体学的师傅们还得想法子去保住名额。戌甲几次听到伤府被提起,恐怕学署内真有人开始着手削减体学名额,这才令师傅们想着越过学署,直接去伤府那里求助。只是眼下这一切,戌甲一个普通弟子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如今在招式上,无论是拳脚,还是一般枪法,戌甲都已练熟。两个术法以及几种符篆的使用也算得上信手拈来。真正的瓶颈有两处,一是道法修练尚浅,还未到第四层,只能花费时日慢慢去磨,且因灵气不足,灵枪也只能拣些简单的来练。二是对敌经验不足,这莫说在学堂里,纵是去了外面,也难说一定有机会攒,或者说不一定有机会能活着一直攒到足够的经验。看完了体学的,接着看药学。虽然没有再出现顾兔和玉桂两位师姐那般惊艳的人物,可扎扎实实地仍有三人通过了年试,其中一人与潘蜀椒交好,还曾指点过戌甲几次。连着几次年试,药学的成绩都相当不错,眼下的在学堂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最近这几年,戌甲便看出了些苗头,药房里能看到的物件逐渐换了一半新的,一些以前炼制机会不多的药材也更常见了些。总而言之,比起对面还是比不过,可比起体学则是明显好上一截。药学之后,便是术学。因为没有荭那般的人物,加之不再有初上山时对术学的陌生,所以即便是戌甲这样仅仅辅修的人,也生不出太大的兴奋感觉,更遑论天天耳濡目染的邬忧。虽然场内练得热闹,二人却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交谈两句。不过总有新弟子上山,所以场边的惊呼与议论还是少不了的。与上次四学比试一样,上了场的弟子用起诸如符篆等的身外之物皆十分之舍得。且因是纯以术法较量,又是在争实打实的的机会,一些对练甚至看上去如同在比谁带的身外之物更多更好。如此对练,实在是无聊得很,二人最后索性远远找块地方,靠坐着随便看看。连番看似激烈的对练比试之后,最终拿到名额的也还是五个有出身的弟子,没出什么意外。一开始邬忧就说了,能通过年试的必然只会是那十几个长期霸占对练榜前列的弟子,毕竟平时的对练与年试的对练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平时能仗着看得见的仙贝和看不见的长辈一直赢,年试时便照样能行。等考官宣布了结果,众人渐渐散去之后。二人仍坐在原地,看着空旷的场地,戌甲问道:“邬忧,术学的年试都比成这般样子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邬忧伸了伸腰,两臂斜枕着脑袋,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先混着,满了三十六年限再说。过不了年试无非是离开学堂后难寻个好前程,又不是要送掉性命。再说了,这边的弟子这般多,纵是只凭自身本事,我也争不来那五个名额。倒是你,平日练的那般认真,可有几分把握么?”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纵然练得认真,其他弟子也不马虎。再说,体学那边眼下就不是在互相争,而是在与……与大势争。”
邬忧扭头看向戌甲,问道:“大势?戌甲,你能不能说得更明白点?”
戌甲仰了仰头,看着天上,说道:“上面两层的学堂都快没体学了,咱们这学堂里也没见哪个有出身的来练体学,这不就是大势么?山上的东西如何分配,都握在那些高门大家手里。他们的后辈朝哪里挤,那山上的东西就必然多往哪里分配。体学这么多年来一直出不了什么亮眼的后辈人物,除了人少而天赋不足外,拿不到多少辅助修练之物也是一大原因。铭砺楼经常能看见一些弟子仅是闲聊聚谈之时,便有灵食、灵饮混嘴,这两样东西在体学那里可是难得见到。我上山十几年了,也就只吃过几次灵食而已,灵饮更是一次没喝过。师傅就我这一个弟子,尚且弄不来什么,那些带几个弟子的就更是分得少了。”
此时,邬忧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些,说道:“戌甲,你那儿听说了没,上面学署有人想把体学年试的名额削掉几个,然后补给这边。”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有削减名额的消息在流传,只是没听说要补给这边。不过,即使你说的全是真的,也不奇怪了。在体学并无起色之际,忽然在上上次年试拔高了通过的标准,这就是个先兆了。”
邬忧眼望着前方,问道:“莫不是你也准备混了么?”
戌甲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吧,被关在栏楼的那些日子里,我不觉间想通了一些事。就跟你说个最好明白的吧,以前我很怕闲下来,觉得浪费修练的时间,会坏了将来的前程,辜负了双亲的期望。可回来之后,我甚至有时会练到一半就停下,寻个地方小睡一会儿。”
邬忧笑了笑,说道:“这可真的不像你,在栏楼那一年半时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戌甲伸手拍了拍邬忧的肩膀,朝天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没经历什么,毕竟你看我既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发疯失了智,就是体会了一把身不由己。说回那个混字,小时念书时受亲友师长的教诲,觉得混就是懒,只要不懒就不会混。可如今才回过味来,应是懒才是混,只要不混就不会懒。”
邬忧哈哈一笑,说道:“你这颠三倒四的,有区别么?”
戌甲扭头看向邬忧,问道:“区别就是一句话,眼前有指望,心中那过好日子的念头就由不得自己去混,便必定不会懒。”
坐起身子,活动一下胳膊,戌甲接着说道:“说来也荒唐,进栏楼前的那趟差,我曾听到过山下的官、商在抱怨,说一些个百姓整天混日子,不好好干活,还喊穷喊累。其实看过几日,我就全明白了,有没有百姓混日子且不说,那些个官、商不少已经是相当于躺着在挣钱了,人都躺下了,那算不算混日子?”
邬忧嗤地一笑,说道:“你这下一趟山,跟着坐一趟牢,竟像念了十年经似的神神叨叨。”
戌甲却没笑,只说道:“我被关在栏楼的屋子里时,但凡能时常有个去处,不必整日与几面墙作伴,也不至于被逼得靠打磨、烧制棋子混日子。日子混多了,这些道理也就跟着想明白了。”
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戌甲问道:“还去不去看器学的比试?”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大想看了,你想看么?”
戌甲也摇了摇头,说道:“术学都比成这样了,那器学只会更加无聊、没悬念,也无甚好看的,不如去我那边。”
邬忧不解地问道:“去你那边作甚?”
戌甲说道:“我最近练了点东西,却不知到底练得有用没有。正好你是术学的,可以帮我验一验。”
邬忧又凑近身,小声问道:“莫不是什么克制术法的杀招么?”
戌甲推开邬忧,说道:“你想哪儿去了,什么杀招不杀招的?就是应付术、器的一个手段,而且我还不一定能练成,那手段有些挑人。”
二人便没去等着看器学的年试,而是到了对面戌甲常去的一处湖边。戌甲先让邬忧等一会儿,自己转身离去。过不多久,又提着一杆长枪回来。竖着长枪站在邬忧面前,问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入静那事么?”
邬忧点了点头,反问道:“你这手段跟入静有关?”
戌甲说道:“有关,还是我师傅先注意到的。前些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觉自己在入静之后,竟能依着自己的念头立刻醒来。只是再一想这入静本不算个好事,立刻醒来也就是能少些危险罢了,所以并未太当一回事。可是从栏楼回来后,师傅却说我既能立刻醒来,便该去练一练入静,等练得一个念头也能入静了,便能拿来应付术、器了。”
邬忧皱着眉,盯着戌甲好半天,才又问了一句道:“你是说凭着入静之时对周围灵气的感知来影响乃至破坏术与器?”
听邬忧这么一问,戌甲想了想,答道:“是,也不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