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带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大理石台阶,一路向下,七拐八拐,越走越暗。终于,停在了地下走廊右侧的一面石墙前。墙面上湿乎乎淌着水,他在上面画了一个“S”,原本墙上的水一下子汇聚起来,变成一条盘踞起来的透明水蛇,在昏暗的地下闪着诡异的清亮,它吐着蛇信子:“口令?”
“绝对忠诚。”
墙上的水蛇自上而下游走了,顺着它游过的痕迹,墙面左右分离,揭开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神秘面纱。“每个分院都有自己的口令,不定时更换,如果不慎忘记了可以随时找我们帮忙。”
他自然的将自己的身份巧妙的转化成了向导,让人挑不出错,也没法拒绝。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长的地宫,吊灯泛着绿从天花板挂下来,使得休息区有些昏暗。墙壁和天花板由粗糙的石头砌成,粗犷却不乏气势,与微微泛绿的地面形成一种微妙的和谐。入口前面一座雕刻精美的壁炉台下,正噼噼啪啪地燃着一堆火,映出坐在雕花椅前几个高年级学生的身影。他们忙起身朝他问候。这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里德尔点了点头,绕过他们,继续带着两人往里走。一面是程“S”型构造的巨大的玻璃鱼缸,可以从不同角度望见各类鱼儿在水底漫游,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水底生物。这一幕引得戴安娜小跑上去,她双手贴着玻璃,努力往湖底张望。“哇哦,我从来没想过居然可以这样布置学院的休息室。”
里德尔非常适时的补充道:“不仅如此,这个鱼缸的底座是学院伟大创始人——萨拉查·斯莱特林担亲自雕刻并注入的魔法,每时每刻都会变化,倘若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常来观赏。”
他继续往左走,里面更加开阔了些,同样是呈“之”字型的空间构造,限制视野能够更好地保护个人隐私。墙面内折,构造出很多小角落。这些小角落都安置了古典风格的书桌椅,另一边的书架上有很多可供翻阅的书籍,下层规整的摆放着坩埚、试剂瓶一类的魔药练习需要使用到的器皿。戴安娜一路啧啧称奇,倒是伊莎多拉显得格外安静。里德尔有些在意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不舒服吗?”
少女仍旧避开了他,摇了摇头。戴安娜忙接过话茬:“她暑假去了别的探险队工作,时差还没倒回来,最近正在努力调整当中,不碍事。”
“真抱歉,忽略了这些是我的失职,”他无可挑剔的完美面具,展现出绅士的体贴姿态,“只是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比较复杂,我想或许二位还是容忍一下我的啰嗦吧?”
真诚的模样倒是消融了周身的冷意,罕见的露出了关心的神色,恐怕任谁都无法拒绝这个英俊少年。“当然。”
他加快了语速和脚步:“这是学习区,看到这些器材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斯莱特林总是对魔药课有着远超其他学院的优势。”
又右转来到一个巨大的雕像面前,那雕像高得直通天花板。“这圣坛可不是普通石头雕刻的,而是被萨拉查院长所驯服的阿尔法巨蟒石化像。背后是珍品展览柜,上面陈列了历届学院的优秀巫师的照片以及我院所获得的所有奖杯。”
“这里就是你们的寝室入口,行李已经安顿好了。值得一提的是,寝室里的珊瑚扶手椅非常舒适,缓缓流淌的小型瀑布一下子就能让人安心入眠,在扶手椅上看闲书睡着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
“因此,如果要学习,建议最好去外面的公共休息室。当然,图书馆也是不错的选择,但那里通常被愚蠢的狮子和懒惰的獾占据,我想,并不是小蛇的首选。”
他像是有些不放心,眼眸充斥着担忧,流连在伊莎多拉身侧。“十一点之后便属于宵禁时间,不可以再随意进出休息室,请务必注意。每天的课程表都在公告栏里,不要看错。当然,我们会一起上课。如果睡过头了,隆丝夫人会毫不留情的来女生休息室抓你起床。”
当说到会被隆丝夫人抓时,少年脸上浮起一点温柔的笑,模糊了周身的冷意,恍若春来冬去,冰雪消融。“那么今天就送你们到这里,明天的八点半的魔药课上见。”
他很是忧虑地望了伊莎多拉一眼,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礼貌的一句。“好好休息。”
三人在女生休息室门口告别。“多拉,我总觉得,里德尔没那么简单,”在确认里德尔离开之后,戴安娜犹豫着开口。不得不承认,刚才的少年确实是少见的人间绝色,加上那通身的气度,恐怕是吃上一顿饭都能让手中的餐具身价倍增,就算是性子有些偏冷,也足够吸引一大顿狂蜂浪蝶。刚才礼堂里,斯拉格霍恩教授喊他送她们的时候,都快被羡慕嫉妒的眼刀子给扎死了。如此受老师同学欢迎,还不骄不躁,谦逊有加,丝毫不见这个年龄普遍的少年轻浮,着实怪哉。看着她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伊莎多拉不禁有些好笑:“现在知道人家的迷人的危险了?刚才我看你迷乎的厉害啊。”
“哪有!要是给贝尔看到,她指定更夸张!”
说到贝尔,戴安娜来了劲儿,“两人一间的休息室倒是比其他分院好多了,我听说赫奇帕奇好像没有特殊的休息室,真可怜了她。”
“你怎么不心疼布鲁克,人好歹也算是你前任,真的很难想象他窝在格兰芬多拥挤的休息室里。”
“男人给我滚!挤死他最好!”
戴安娜恨恨的咬了咬牙,她还记得这个男人是怎么在过完一个暑假之后多了个妹妹,先是朋友后是妹,最后变成小宝贝。在看到他亲密且主动的帮助他的小妹妹搬行李,整理发丝之后,她对自己说,戴安娜,你不是非他不可,记住了吗。所以当布鲁克被分到格兰芬多的时候,她发狠了要去斯莱特林。不为什么,只为能找他麻烦,给他添上堵。她警告自己,戴安娜,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不许偷懒,所有布鲁克不擅长的学科,你必须比他优秀。当然,除此之外,你一定要找到一个比布鲁克优秀的,比布鲁克更成熟,更爱你的人。说到布鲁克,戴安娜眼眸有些泛红。“嘿,别难过,安娜。这不是你的错。”
伊莎多拉温柔的将一缕发丝别到她的耳后,“所有失去都是为了下一场温热。你值得更好的男孩。”
多拉轻轻的抱了抱她。两人走进了她们的卧室,两张传统的四柱床面对面摆放着,自上而下挂着墨绿色的丝绸帷幔,床罩上面还有银线的刺绣图案。一面墙上的中世纪的挂毯描绘着斯莱特林惊险的英勇事迹,银色的灯笼散发着幽微的萤光。戴安娜习惯了布斯巴顿的法式软装,见到斯莱特林的装饰着实有点不适应,不太满意地嘟囔了一句:“今天太累了,吃得又饱,我简直一沾床就能入梦。”
飞快地换好睡衣果真倒头就睡,连伊莎多拉跟她道晚安都没听见。忙碌而又充实的一天就要结束,窗外湖底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鱼儿依旧在湖底漫游,水草温柔的抚过它们的脊背。终于该休息了,她抬起左手,凝视着食指上那只银色莫比乌斯环戒指,像蛇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微茫。她的手搁在额头上,翠绿的眼眸轻阖,不见了往日的柔和,隐隐有几分犀利。不知时间凝固了多久,她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谁的样子从脑袋里赶走。呼啦,火苗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后斯莱特林的夜灯熄灭了一盏。还有另一盏,也是今夜的最后一盏灯。灯光映照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此刻正在奋笔疾书,刷刷的书写声显示着此人笔力遒劲,当最后一个符号被绘制完毕,他才搁下了笔。里德尔。他刚刚结束对于《古魔法纲要·仪式魔法》一书的资料整理,整理了不少对魔法仪式改进的思路,但从紧皱的双眉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些记录下来的内容不是很满意。必须要想办法借到更深层的书,外围的禁书区已经被他查阅的所剩无几。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魔法,引用文献部分含糊不清,这显然不是里德尔想看到。从孤儿院到霍格沃茨,从普通孩童到天才巫师,命运总是不断告诉他,你本不凡。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父母,即使不幸痛失双亲,至少他们还有祖父祖母,他们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他的目光更深几分,想起礼堂里那个与他有着同样姓氏的少女。呵,真可悲。一个自嘲的冷笑在他嘴角转瞬而逝,仅仅是一个同样的姓氏便让他好似惊弓之鸟。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清醒点吧,这么多年了,那些经历还不够么?他一如既往的拒绝承认这一点,就好像他没有魔法宠物一样。明白不会有人给他寄送包裹,所以干脆不需要猫头鹰,更不需要蟾蜍和猫。对这个少年来说,霍格沃茨是美好的,也是残忍的。遇到的一切让他欣喜若狂,原来自己不是怪胎,有和自己一样的一大圈人。可是,又不一样。他唯一拥有的,比别人更加优异的,只有成绩。他拼命学习,几乎包揽下所有时间不冲突的选修课,把自己的时间表安排的满满当当,在空闲时间依旧保持高强度的学习。他叹了口气,靠在靠垫上,仰头闭目,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墨发微微有些凌乱,对比之下显得皮肤格外苍白,最近连日的忙碌使他看起来染上一些疲态。虽非他本意如此,但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略显憔悴的里德尔,也依然是整个学院最惹姑娘们注意的少年。他皱着眉,回忆起方才靠近伊莎多拉时的的心悸,很是奇怪。难道……是血缘感应?他非常确信自己来自某个家族,就像萨拉查·斯莱特林所在的家族那样,所有族人近蛇,用蛇佬腔与之沟通。也非常期待密室当中能有寻找到自己身世的钥匙,可惜翻遍了图书馆也没有找到一点和密室入口有关的线索。如今唯一确定的是在此前名为科维努斯·冈特的一个纯血打开过密室,而资料上则闪烁其词称密室为传说……已经过了整整两年,在所有的蛰伏和忍让都快要画上句号的时候,这个南法少女的出现好像一针强心剂,这一切似乎都证实着他的猜想。伊莎多拉·奥尼·艾米特·里德尔……莫非……家族中流淌着斯莱特林的血液。他决定做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主动接近她,如果她对家族或者密室的事有所知晓,或许他很快可以获得助力。如果她否认,那就更好办了,无论是胁迫还是交易,里德尔家族的这个说法都会被建立,流传。斯莱特林的一切必须向他而生。可惜少年黑魔王此时还未参透世事的无常,他不知道两人似磁极一般的命运早在相遇之时便暗中标注好了价格。正当他思绪翻飞之时,却蓦地心口一痛。该死!今天这是怎么了。可这怪痛只在一瞬间,快得好似从未来过。还未等里德尔反应,他便失去了意识。墙上的影子晃了晃,聚合成蝙蝠的模样,渗透似地融进了墙边,消失了。他的意识浮浮沉沉,终于落在一处。他看见自己站在一个花园的小池塘边上,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个藤木秋千。少女身着白裙子坐在秋千上看书,初夏的阳光带着温热,悄悄洒在她身上。不知是过了多久,少女好像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他努力想要去看清那是谁,可无论怎么都看不真切。他只知道自己很高兴,一种奇怪的,带着柔软的高兴。画面一转,是一个假面舞会,他牵着那少女的手,跳了开场舞。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中,有羡慕更有嫉妒。可他眼里只有这个少女,当他看到另一个男人向她发出邀请想要跳一支舞的时候,心头涌上一股灼热的怒意。再后来,是密室,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一片漆黑。尽管比小时候常常停电的孤儿院还要黑,但他反而觉得自己的心很轻盈,因为得到了一个带着安抚的吻?还有很多很多和这个少女有关的瞬间,迅速从眼前略过,图书馆、水底、禁林……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座灰黑色的岛,最高点与天际有一线相连。月辉清冷,照亮了一条通往岛屿的路,还是那个少女,她赤足在通向岛屿的路上跑。长裙凭风带起一道悠长的弧度。他手里攥着一截破损的白裙布料发了疯地拼命追,眼皮越来越重,脚步越来越沉……视线的最后,只留给天边带着光弧的月轮。月色如银。他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也没有机会留给他想,当次日第一抹晨光照亮湖底的时候,一切就会全部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