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关大帅的厉声质问，傅红楼反应平淡，脸上的神情竟是波澜不惊。“我是戏子，每天必须登台演出，供人娱乐。平时免不了跟这种日本军官打交道或者来往交际。大帅若是有心，可以派人去调查一番。佐藤少校上个月开始出入红玫瑰戏院，他每个周末都会来戏院听戏，每次必要点我唱的游园惊梦。”

关西岳神色冰冷，眼神中带着一抹怀疑：“然后呢？你有没有跟他勾结？”

傅红楼避重就轻，自顾自地回道：“佐藤少校最喜欢杜丽娘这个角色，刚巧我唱杜丽娘有十几个年头了，从十三岁登台，一直唱到今天。佐藤少校私底下找过我，说是愿意出重金包养我，我当时拒绝了。毕竟我在红玫瑰演出，不差钱。”

关西岳顿时心领神会，讽刺地笑道：“区区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惯会见财起意，居然敢在老子跟前装清高，摆架子？呸！老子可不相信你是清白的！来人！将他送去警察局，关进牢里等候审问！”

小薇躲在暗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惜傅红楼傲骨铮铮，脾气倔强，并未替自己辩解什么。眼看傅红楼就要被警卫抓走，要是去了大牢里，肯定凶多吉少。“等一下！”

小薇突然大喊一声，然后疾步冲到客厅里，跪倒在关大帅跟前。为了活命，为了留得青山，小薇不得不放下从前的尊严和骄傲。“大帅！我可以替傅先生作证，他跟日本鬼子没有勾结。相反，昨天就是傅先生将叶敏跟日本人之间的关系告诉我，然后由我转达给太太！”

顿了顿，小薇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看着关西岳：“大帅！太太忧心如焚，收到傅先生的消息之后，即刻让大少爷派人去请你！大少爷也可以作证！”

关键时刻，小薇只能选择赌一把，就赌大少爷跟太太同气连枝，就赌大少爷现在是关西岳唯一的继承人。关西岳犹豫了一下，命管家将大少爷请过来。太太并未气得晕倒，大少爷已经放下心来，听到楼下的动静，他急忙赶过来。看到傅红楼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突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五官昳丽如画，身姿玉竹翩然，当真是古典水墨画中走出来的高贵士子。“父亲？”

关泽西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潇洒利落。“泽西，你说，这个戏子有没有撒谎？他是不是跟叶敏一样也跟日本鬼子勾结，妄想对付我们大帅府？”

关西岳神色威肃。关泽西主动走到傅红楼跟前，就近一看，当真是美玉无瑕，神韵天成。“你就是燕京最有名的花旦，傅红楼？”

关泽西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我们这是初次见面，你可认得我？”

傅红楼神色不动，只尊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大少爷！大少爷是燕京城中有名的青年俊杰，我自然识得。”

“好啊！相逢就是缘分。”

关泽西转身冲着大帅笑道：“父亲！我可以担保，傅红楼并不是日本人的间谍，他确实是京剧行家，在国外也很有名。我在米国的杂志上见到过喜乐班的介绍和当红花旦傅红楼的专访。”

顿了顿，关泽西一眼不错地盯着傅红楼：“听说你明年要去米国和欧洲巡演？闻名不如见面，下次我定要去红玫瑰戏院亲眼见识一下你的风采！”

傅红楼不禁心中诧异，真不知这个大少爷突然抽了什么风？他不是纪律严明以身作则的军人么？为何会对他这种戏子产生兴趣？莫非是跟那些富家公子一般，痴迷于自己的美貌？傅红楼心中警惕，便故意退后两步，淡淡笑道：“大少爷若是去听戏，红楼自会替你留一个上等位置。”

然后不等关泽西有所回应，傅红楼就看向关大帅故意急急地问道：“大帅！那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关大帅不耐烦地挥挥手，关泽西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遗憾和失落。小薇就站在旁边，刚巧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小薇也不是什么笨蛋，大少爷对傅红楼有点兴趣，大概是美色误国吧。“小薇！送客！”

关泽西朝小薇递去一记眼色。小薇亲自将傅红楼送到门外，然后殷勤地替他招来一辆黄包车。“先生！日本人最喜欢做先礼后兵的那一套，佐藤少校恐怕轻易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早作打算。”

小薇压低嗓音提醒道。“我知道。”

傅红楼突然伸手替小薇将肩上的墨色秀发拨拢整齐。“等太太那边的事尘埃落定，你便来红玫瑰戏院，陪陪我，可好？”

“好的！”

小薇笑得明眸皓齿，脸上的笑容格外灵动可爱。“就这么说定了！”

傅红楼潇洒地坐上车，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小薇回到府里，突然听到关大帅和关泽西的交谈声。两人并未避讳，就坐在客厅里。“戏子毕竟是不入流的，再怎么招摇过市也是下九流的身份！就算他登上米国杂志的头版头条，依旧改不了这层低贱的社会身份！”

“父亲！京剧是国粹，傅红楼唱的花旦角色更是自成一派，延续和革新传统，是咱们的国宝！”

关泽西据理力争。“你瞎说什么！老子冒着枪林弹雨，跟敌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他每天在戏台上唱着那种风花雪月的故事，他反倒是国宝？那老子是什么？”

“父亲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各有所长。傅红楼的身份并不卑微，父亲自然是华国首屈一指的东北大军阀，傅红楼也是京剧界的清流名角儿。你们都是红人。”

关大帅这才敛去怒气，严肃地提醒道：“泽西，那些戏子看着好，其实都是一些无情无义的下等货色！你要继承我的事业，继承大帅府，切莫不可沉迷其中。”

顿了顿，关大帅冷嗤一笑：“玩玩还是可以的，可是你不能来真的。”

关泽西神情一凛，急忙低下头恭敬地回道：“是！父亲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小薇听得心中一酸，没想到，大少爷真的对傅红楼有兴趣！接下来，太太亲自出面将叶敏的尸体收殓，秘不发丧，直接择了一处风水宝地将叶敏安葬在燕京城中。严格来说，叶敏出身于南方的临安城，落叶归根，客死异乡，太太很想派人将她送去南方安葬。可惜没等她安排下去，就被关大帅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跟日本鬼子勾搭成奸，死有余辜！”

关大帅依旧惦记着二姨太，虽然他手中没有确切证据，但是他派人陆陆续续地弄到一些证据，在半路上截杀二姨太和二少爷的土匪确实跟日本人有点瓜葛。太太脾气和顺，并未忤逆大帅，而是背地里痛苦地哭了几场。太太情绪不稳，时不时地晕倒，必须留在府中调养身体。戏院经理见太太迟迟不来包场听戏，便打算重新给傅红楼找个靠山，他在圈子里人脉很广，很快就锁定一个富家公子叫洪兴。洪家在燕京城是赫赫有名的生意人，大富豪，洪兴是三代嫡传，地位颇高。自从听过傅红楼的戏之后，洪兴就对傅红楼迷恋不已。以前是碍着太太的面子，现在钻到空隙，洪兴自然是大手笔地包养傅红楼，甚至花费重金打赏戏院的经理和伙计，替自己铺路。这天傍晚，小薇在房里伺候太太用膳，太太胃口不好，经常吃不下饭。小薇已经许久没有机会去红玫瑰戏院，心中也是替傅红楼担忧不已。她生怕那个日本军官会刁难他，说不定还会霸王硬上弓呢！“小薇，你走神了？”

太太突然放下汤勺，疑惑地看着她。“我担心傅先生。”

小薇坦诚相告：“自打太太歇在家中安心静养，傅先生那边就没有好消息了。听说燕京有个富豪公子在追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