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轩是很想立马答应的。毕竟谁不想拿个文武双状元呢! 但问题是,文脉与武脉不同,选拔起来更加严格,童生,秀才,举人,再是进士,一脉相承过来,都要考试。 除非圣旨补录,否则,任何想走文官一道的,都必须一级一级考上去,基本上,快的也要十多年。 就像眼前的张白圭,神童之名早就传遍云州,乃至附近州县也都闻名。可即使如此,他也先也只是秀才,得考了今年的秋闱,才是举人。 不过,年轻是真的年轻!才十九岁! “恐怕你们的联名信,官府不会采纳吧!”
叶轩试探着问道:“而且,我只是做了首诗,何至于此?”
这是他最奇怪的。 一首诗而已,哪怕确实能让他声名鹊起,但也不至于让这群心高气傲的云州学子,一下子就全都成了他的拥趸。 张白圭看了看左右,突然伏低身子凑过来,小声说道:“是吕大人那一系。”
叶轩的瞳孔瞬间收缩。 之前他便问过吕轻眉,吕谊一个禹州的巡抚,凭什么在云州武夷府,也有如此强悍的情报能力。 现在看来,他恐怕还低谷了那位,出身云州的禹州巡抚。 吕谊身后,朝中还有人。 他的老师,当年阅卷的主考官,便是天顺二十年的内阁大学士,如今已经致仕退休的齐德元。 而齐德元的亲儿子,如今也在朝廷当值,品级不大,却是个极重要的位置。 鸿胪寺右少卿,从五品的齐翰池。 朝廷的鸿胪寺左少卿目前是空缺的,鸿胪寺正卿常年被内阁大臣兼任,根本不管事。 故而,整个朝廷的朝会仪节,都是这位齐翰池过手处理。 一向之间,与皇帝接触的机会,甚至比内阁还要多。 舍此以外,朝中还是齐德元学生的大官,不在少数! 齐党不显山不露水,在朝中的势力,确是难以相信的巨大! 更何况,还有如今内阁的阁老,徐党,未入阁但却执掌镇抚司,都察院的魏党,以及军方。整个朝廷的局势不可谓不混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清净地。”
叶轩留了快碎银在桌上,带着张白圭起身离开。 两人出门即分开行动,一前一后,似乎毫无交集,走马观花般在街上随意看着。 不多时,叶轩走进了一家客栈,要了间房,率先进去。 片刻之后,张白圭也进了客栈,在小二的笑容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是外府来省里参加秋闱的,食宿自理,官府不包。 这已经比练武的那些好多了。 毕竟他们食量可不是文人能比。武夫不包伙食,每日练功食量巨大,家境不好的根本供不起。 一旦不能考中功名,这里许多武脉学子,就只能回家务农或者找法子参军了。 淬体境,没有银子,想都不要想。 刚合上房门,张白圭便看见叶轩坐在椅子上,正一脸严肃的盯着他。 “这,长吉兄是怎么进来的?”
张白圭看着手里完整的锁,一脸不解。 “嘿嘿,绝学而已。”
叶轩装模作样。 “哦哦,那边不说了。”
张白圭从包袱里拿出一小袋茶叶,心疼地拈了些。 “咦,这味道,是海安的红袍!”
叶轩鼻尖轻动,一股馨香沁人心脾,哪怕茶叶还没入水,香气就已经散发出来。 “长吉说得不错,确实是我们家乡的红袍!”
张白圭脸上带着骄傲:“最名贵的那几枝,都要送到宫里,供皇室以及赏赐大臣。我买的这个,是去年的陈茶。”
“就算这样,都要十两银子三钱。”
十两银子,对于叶轩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但对于张白圭家里,则是半年的收入。 要不是为了这次秋闱以及开春进京赶考,他根本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就买这点茶叶。 “确实是好茶,贵也有贵的道理。回头我送你点,泰州的雨前。”
叶轩明白他的意思。 对方这是把自己提到了极高的位置,不然不会舍得用这个茶给自己喝的。 “那就多谢长吉兄了!”
张白圭心中一喜。 雨前可是文人最爱的茶叶啊!只是,也贵! 喝了口茶,叶轩放下茶杯,神色如常地看着他:“吕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张白圭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长吉怎么看,当今的文武之势?”
叶轩心中腹诽。这家伙,带着吕谊的善意来找自己,结果自作主张开始考验他了。 “势同水火。”
叶轩淡淡回应道。 “为何?”
“制衡。”
张白圭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趣,连忙追问到:“可否详细些?”
“自古以来,任何一个王朝都是以武立国,以文治国。亘古未变!然,这世道终究是武道昌隆,文道孱弱。和平日久,则天下所积蓄之武夫愈多,动荡之隐患俞多。”
“追溯历史,每一任王朝的覆灭,都来源于武夫造反。并且,大多数还是军队中当值的将军!”
“只因他们实力强大,又有军队在手,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一旦胜仗,在民间又有极高声望!故而最容易造反,也最容易造反成功!”
“所以,每位皇帝,最不放心的就是当朝掌军的武夫!每每都要提拔文官,扩大他们的势力,与武夫抗衡!”
张白圭欣然点头:“所以,二十一年前,你父亲虎侯,被剥夺了上柱国的称号,去军权,赋闲在家整整十年。”
“直到北方战事吃紧,这才重新启用,派他前往边疆。”
叶轩颔首:“所以,你们总不会是,想要拉拢我对付他吧?”
叶轩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舍此以外,他实在不知道前任首辅一派的齐党,拉拢自己的意义何在。 “难道不行吗?”
张白圭笑着看着他,眼神真挚。 “他再怎么也是我爹!”
叶轩心里翻起了白眼,这群家伙还真这么想。 “长吉就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叶轩的眼神瞬间凝固。 这个理由与他猜测的倒是不同。本以为对方会以叶城对自己的威胁作为诱饵,没想到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便宜母亲。 老实说,如果这个世界,谁对他的恩情最大,还真不是吕轻眉,而是素未蒙面的母亲——冥姗姗。 对于这个给自己留下了龟甲的母亲,叶轩一直有很多好奇。 这龟甲内蕴空间大到不可想象,可以说是惊世瑰宝!而且,那里面存着的书籍,浩如烟海,更何况还有最开始那本宛如大预言家一般的《易》。 能留下这等奇物的女子,怎么会是普通人? 但是,叶轩翻了二十年前,一直到天顺元年的所有相关书籍,他甚至连冥这个姓氏,能上史书的人都没见过一个。 冥珊珊这个名字,除了在叶轩心里,就仿佛在时间不存在一般,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哪怕是叶轩逼问过家里好几个二十年的老仆人,他们也都不知道。 叶轩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机缘巧合被叶振宇捡了。至于什么冥珊珊,只是老头子拿来忽悠他的。 见叶轩并不追问,张白圭也不着急,给他加了茶水,静静等待叶轩的回应。 读书人不比武夫,有的是耐心。学会等待,是谈判必须的技巧。 “说吧,你们知道什么。”
叶轩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哪怕眼前这个钩子可能会让他万劫不复。 毕竟,龟甲的存在,儒道的存在,都来源于那个女人。 甚至,他可以窥见自己穿越的秘密。 “天顺十五年春二月,虎侯凯旋而归,陛下大喜,赐婚,虎侯拒之,帝震怒。”
“四月,虎侯订婚。六月初六,虎侯大婚。帝大喜,封上柱国,赐金万两,丝绸十万匹,食邑万户。”
声音戛然而止。 叶轩的眼里满是惊愕。 “你没说错?食邑万户?不是千户?”
叶轩已经懒得问,为什么这些话没有被记在史书上。 “没错,是万户。”
张白圭感慨不已:“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叶轩一时间无法平复心情。二十一年前,叶振宇还不是二品武夫,才初入三品。虽然已经是天纵奇才,但并不值得皇帝如此拉拢。 食邑万户是什么概念?侯爵千户,国公三千户,郡王五千户。只有皇帝的亲兄弟们或者亲儿子,分封的亲王,才能食邑万户! 叶振宇只是一个出生于云州武夷府乡下的穷小子。 他凭什么在而立之年,就让天顺帝以亲王待遇拉拢他。 这不合理? 一时间,叶轩的思维开始无限发散,无穷无尽的浩然正气涌向智窍,开始辅助他的思维。 可无论想出多少个可能,他都无法说服自己。 就算是失散在外的亲兄弟,也不能让天顺帝舍得这么个封赏。 “为何?”
叶轩顾不上额角的汗珠,疲惫地看着张白圭。 “长吉,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张白圭再次转移话题。 叶轩摆摆手,懒得跟他玩这些虚的:“先说为何?”
张白圭两手一摊:“没人知道。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天顺十五年六月初六,是什么日子!”
一道惊雷劈在叶轩心头。 大夏天顺十五年,六月初六,叶轩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