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逍遥轩,远远的便瞧见有几人躲在一旁观望,眼中带着笑意,又挂着与之不符的担忧。走得近了,就瞧见侯谷兰跨坐在游宏图身上,表情凶煞,恶狠狠地揪着游宏图的衣领,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之嫌扯着他的衣裳翻找着什么。“谷兰!”
白芷一声唤,侯谷兰顿住了手上动作,僵硬地回过头,在瞧见只有白芷和凤陟后似松了口气。“谷兰!”
这回白芷拔高了音量,侯谷兰乖乖地从游宏图身上爬起,站在一旁,等待讯问。看了许久热闹的朴义上前将游宏图拉起,本就黝黑的脸因憋笑而呈现暗沉的黑红,有几分骇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凤陟语气里是少有的冷意。他才方说侯谷兰性子改了不少,她就在这逍遥轩闹出事来。果然盈儿说得没错,侯谷兰这人有能力,就是性子里的冲动不改掉对他们相互间都不利。“游宏图他藏我药方!”
侯谷兰扁扁嘴,模样很是委屈,期间不忘恶狠狠地剜游宏图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宏图?”
凤陟看向游宏图,等待他的回答。游宏图为人严谨,他相信他不会做出藏侯谷兰药方这般幼稚的事情。“在下不曾做过此事,想来是侯谷兰先前不小心把药方给弄丢了。”
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裳,游宏图绷着脸,神色很是不悦。在这偌大的洛阳,功力高于他的人屈指可数,如今他却被一个小小女子压在地上,还是因着一个他不曾见过的药方,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你撒谎!”
一听他不仅不承认,还把责任推她头上,侯谷兰气得直跳脚:“药方是柳御医亲手交给我的,期间就被你夺走过,我一拆开就成空白的了,不是你做的手脚还有谁?”
“药方拿来我瞧瞧!”
见二人皆说得振振有词,凤陟一时也搞不清事情缘由,只好先看过他们口中的药方再行定夺。听凤陟这么一说,侯谷兰整个人顿时怔住了。瞧她一副蒙神的模样,凤陟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在这周围好好找找,有没谷兰口中的药方。”
“那个……”侯谷兰对着手指,不好意思道:“就是一张很普通的宣纸,空白的,被揉得皱巴巴的。”
闻言,众人四下散开寻找,白芷头疼地揉着脑袋。这么马虎的性子,叫她如何放心她来照顾小姐。五个人找得手忙脚乱,游宏图站着不动,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不过是一张带着香粉味的空白宣纸,我初一摊开便没瞧见上头有字,找到了也不能证明什么。”
“香粉味……”凤陟若有所思地摩挲下颚,平静的眼眸下暗流翻涌。“找到了!”
白筠站在远处的游廊上,手指着左下方的湖面。众人奔去往下瞧,便看见结了冰的湖面上有一宣纸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慢腾腾地往湖中心移动,若非今日风小,怕是这宣纸早给吹没了。侯谷兰定睛一看,见宣纸在湖心积雪低洼处转悠不前,当下也不顾其他,翻过游廊上的扶手,跳到湖面上,大步朝宣纸走去。“啪!”
一声细微的声响,朴义眼尖地发现冰面裂出一道细缝。他尚来不及叫侯谷兰小心些,细缝就飞速扩大。“噗通”!重重的落水声传入耳中,未去找寻的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想法,当下飞快地靠近声源。“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朴义黝黑的脸被惊得白了几分,连连后退,扯着嗓子喊人前来搭救。两个侍卫和白筠原本以为朴义轻功了得,定然救得了侯谷兰,但听他这么一喊,先前放在胸口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奔出唤人。侯谷兰在水里扑腾挣扎,原本意识还清醒着,但呛了几口水后便顶不住了。水没过头顶,四肢渐渐沉重。“噗通”!又是一声入水声响起,惊慌的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一道褐色的身影闪过,冰凉的水花溅在身上,湖面荡漾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怎么回事?”
白芷回了逍遥轩没找着人,循着地上的轮椅痕迹找了过来,就见众人焦急地围在一处,神色紧张地看向湖面。“二少爷,他们这是怎么了?”
白芷茫然地看着众人,白筠张了张口,正欲说,就瞧见她将一张宣纸递上。“这……”白筠愕然。宣纸被白芷给找着了,那方才湖面上的宣纸又是哪来的?“你从哪找来的?”
看了眼湖面上的打着旋没入的宣纸,凤陟开口问道。他对湖面上的宣纸坐视不理,便是因着他晓得那宣纸并非侯谷兰口中所言之物。虽然每张普通的宣纸都一样,但今日的风向断不可能将宣纸往这边吹。“就在逍遥轩的小院口。”
说话间,湖面上冒出的气泡减小,越来越小。“都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会泅水的人前来搭救!”
凤陟一声令下,四人飞快散去,只留下他与白芷。“谷兰溺水了?”
没有瞧见侯谷兰,白芷有些心慌,待得到他的眼神肯定后,面上失了颜色:“奴婢只知游宏图会水,二少爷,奴婢求您劝劝游宏图,让他不要同谷兰计较,救救谷兰!”
“游宏图已经跳下去了!”
凤陟倍感头疼,府内唯一会水的人下去半响不见踪影,从府外叫人来得等上许久,侯谷兰做的这叫什么事啊!“那……”“什么人?”
凤陟警惕地抬头,就见远远的屋顶上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男子飞速靠近,落在院子里,隔着一个湖泊与凤陟对望。“邱遇白?”
见到那一张标志性的娃娃脸后,白芷面露警惕之色。“邱公子?”
感受到白芷的紧张,凤陟抬眼看向对方,亦是一怔。“凤二公子,白芷姑娘!”
他踏冰而来,步调不急不缓,而后在湖面上裂开的大口旁顿住,一头扎了进去。“他……”白芷愕然,显然没料到对方是来帮忙的。“二少爷,府内没有会泅水的人了!”
白筠匆匆回来禀报,小脸急得通红,双手对搓着,眼角余光不时瞟向湖面:“他们已经去寻东西来打捞了,可能还要些许时候。”
“无妨!”
凤陟摆摆手,紧盯着涟漪未散的湖面,心中隐隐觉得奇怪。有熟悉而又陌生的香气飘入鼻端,他执起手中宣纸嗅了嗅,眸光沉了下来,带着几分森冷之气。“哗!”
出水声响起,邱遇白露出脑袋,一头墨发紧贴着脸庞,面上带着不自然的苍白。“他……”白筠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又一颗头颅探出水面,那头颅的主人正是游宏图。有淡淡的鲜血在湖面上散开,与周遭的皑皑白雪形成对比。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凤陟眉头拧得越发紧了,薄唇抿着,显然是动了怒意。将人从湖中救起,邱遇白耸耸肩,无所谓道:“你们府里的那个侯谷兰被抓了。”
一而再,再而三,凤盈自回洛阳后风波就不曾断过。先是针对她,后是针对她身边亲近之人,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二少爷!”
朴义带人将打捞工具带来,就瞧见数月前同他们一道来凤府当侍卫,武艺高强却没被选用的男子。“谷兰姑娘她……”眼见捞上来的游宏图双目紧闭,来人再傻都能觉出其中不妙,侯谷兰怕是……“先带他二人去换身衣裳。”
凤陟没有下令打捞,而是沉声道:“白筠,你去将小姐请来。”
“是,二少爷!”
朴义和众侍卫抬着游宏图,领着邱遇白退下,白筠则小跑着去偏院找小憩的凤盈。白芷强忍泪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归于平静的湖面,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这里不曾吞噬一个年轻的生命。“你方才是如何找到宣纸的?”
虽然明知此时问这个并不合适,但凤陟还是开口了。“小姐教过奴婢,寻轻物根据风向变化是最正确的,奴婢推算了大概时间,就在逍遥轩小院门口一带寻找。”
白芷照实说着,声音里有一丝哽咽。她不该独自埋头寻找,若非如此,侯谷兰也不至于落入水中。“可方才这湖面上也有一团宣纸。”
凤陟言罢,静待着她的反应。果不其然,白芷在听到他的话后先是一惊,随后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猜,谷兰是为了捡那团宣纸踏上湖面的。”
看着浮在湖面上的成片成片的冰块,几乎都有一尺来厚,独独湖心一处只有寸许厚。然,哪怕是一村厚的冰,也不至于连一个人的重量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侯谷兰会些武艺,又怎会轻易落水“二少爷的意思是……”双手紧紧交握,白芷低眉垂眸,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又是冲着小姐来的吗?”
连日风雪,积寒数尺,若非有人故意动了手脚,侯谷兰断不可能掉下去的。“十之八九!”
捏紧手中宣纸,凤陟亦是心中发怵。这件事说明了两点——一:这湖泊内有暗道,极有可能在湖泊修成的那一刻便已存在。二:想要加害凤盈的不止是他的娘亲虞氏,后头还有他们所不知的势力强大之人。“凤二公子!”
换了一袭青衣,邱遇白缓步踏来,翩翩风度叫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位贵公子。“邱公子!”
凤陟调转轮椅方向,就听得后头传来声音:“二少爷,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