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血印,慕容南朝就这么昂首踏上皇宫内的长阶,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无比傲然,而他身后,跟着浑身带煞的席地。“皇上,不好了,您派出的人中唯有逍遥大人活了下来,可他伤了心脏,也不知能否救活。”
管公公尖着嗓子跪地禀报,身子在那渐渐阴寒的目光中瑟瑟不已。“啪!”
手中的奏折被重重摔下,慕容玄德猛然起身,铁青着脸道:“朕的暗卫全军覆没?”
“是的,陛下!”
几乎将身子贴服在地上,管公公惧声道:“那位大人……那位大人也……”“他也死了?”
虎躯一晃,慕容玄德狼狈跌回座上。他悉心培养出的高手本就剩那么一人,十数年来只剩这么一个最顶尖的,现下那最顶尖的也死了,也死了,他的左膀右臂都被断了。“那位大人不知所踪,老奴也不知他是否命陨。”
管公公据实以答。“最后可是南宇派人去镇压的?”
胸口剧烈起伏,慕容玄德大掌紧握臂托,强逼着自己将心中的气咽下。“六王爷早前得了皇上之命并未插手,而是在楼内闲适饮茶,估摸着现下才方知那些个潜入洛阳的凤朝人死了大半。”
管公公言罢,嚅了嚅唇,欲言又止。“管宁啊,你跟在朕身边已有数十年,现下并无外人,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朕赦你无罪。”
知晓堂下的老公公有什么重要的要说,慕容玄德摆了摆手手,示意他将话讲了。“皇上,此次派人前往镇压的是三王爷,且据探子回报,三王爷早有准备,直到瞧见全军覆没了,他才派人动手,而逍遥与冷老大斗至暗巷受了重伤,后面才从暗巷中走出,所以保住了一条小命。”
说到这,管宁抬眼偷偷窥视高位上男子的神色,见他没有生气的征兆,这才将未说完的话讲出:“皇上,老奴侍候您数十载,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可现下,老奴也不得不为六王爷说句话啊!”
“哦?”
垂眼看着梁斌发白的公公,慕容玄德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方才话中的意思非常明白,慕容南朝是故意袖手旁观的,为的就是坐收渔人之利,如果不是逍遥运气好,只怕也是被黑白无常将魂勾了。“皇上,如六王爷这般忠孝的人当真不多,莫说他是生在帝王家,就是寻常百姓,又能有几个做到像他那般。”
管公公言罢,以头点地,颤声不已:“陛下,切莫被一叶障目啊,六王爷他所作所为您看在眼里,您当晓得,只要您愿意,便是父慈子孝,永享天伦。”
管公公说得情真意切,慕容玄德又何尝不知他所言甚是,可……他心中终是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他是那个女子的孩子,这是他此生难以磨灭的痛,他又如何能将他与其他子嗣一视同仁。“管宁,你当晓得朕的心思的!”
苦笑着摇摇头,慕容玄德颇为无力道:“南宇是个优秀的,若他不是子莹的骨血,朕定厚待他,可他是,他是啊!”
“皇上,十七年过去了,六王爷的孝心老奴看在眼里,就好似这次,他明明可以争功,他却为了不叫您生气将自己关在府内,罔顾他所在乎的洛朝子民。”
“啪!”
管公公话方落,一个茶盏砸在他身上,滚烫的茶水将他的手背烫起泡,可他愣是咬牙忍着,不敢出声,叫那高位上的人怒气更甚。“你的意思是朕罔顾洛朝子民生死?”
从高位上走下,一脚将管公公踹翻,慕容玄德眼中有怒火喷出。“皇上,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下三王爷怕是……”“怕是什么?”
冷不防养心殿外传来一个低沉霸道的声音,管宁背脊一僵,慕容玄德亦是面沉如水。两道人影投落在养心殿内,被光无限拉长。“儿臣参见父皇!”
阔步踏入养心殿,慕容南宇拱手行礼。“草民见过皇上!”
身着黑色劲装的席地亦是拱手,淡漠的眼中瞧不出别样神情。“没朕吩咐,你是如何进的皇宫?”
慕容玄德冷眼以待,眸中是浓浓的不悦。“管公公,下去吧,本王要同父皇说些私事!”
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话,慕容南朝睨了管宁一眼,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三王爷!”
从地上一股脑儿爬起,管宁以身护在慕容玄德面前,冷声呵斥道:“三王爷此举可是在藐视……啊……”话音未落,他被席地单手拎起并丢了出去。阔步走至慕容玄德身边,很快守门的侍卫将养心殿的大门关上,阳光被阻拦在门外,一时间屋内只剩他们三人。“大胆!”
慕容玄德厉声呵斥,浓眉倒竖,暴怒道:“你可知现下所作所为实乃大逆不道!”
他的皇宫禁卫军形同虚设,而他的三子竟然还能指使他身边的侍卫办事,他的权利在这些年究竟被架空到了什么地步?都说皇权至上,可他掌控天下的霸权在眼前这个霸气横露的男子眼中到底算做什么?他的囊中物吗?直到此刻,慕容玄德才觉出管公公所言有多么正确。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压制着慕容南宇,可治好他蛊毒的是慕容南宇,帮他夺回皇权的是慕容南宇,被他迫害毫不怨怼的也是慕容南宇,他欠这个儿子,欠这个儿子太多啊!“父皇,孩儿驱逐凤朝乱党,欣喜过头,还望父皇莫要见怪!”
话虽如此,慕容南朝眼中不见一丝恭敬,就这么直视着他的父皇,洛朝的天子。“所以你是来向朕邀赏的?”
深吸一口气,慕容玄德强抑下心中愤怒,面色涨得通红。“儿臣并非邀赏,只是想向父皇讨要一人……”“凤盈同南宇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朕不可能在此时拆散他们,将凤盈赐婚与你。”
强行打断他的话,慕容玄德一手指向殿门,冷声道:“给朕滚出去!”
“父皇此言差矣!”
忽略掉他的言语与愤怒,慕容南朝缓步逼近,徐徐道:“儿臣怎么可能提如此要求叫父皇难做呢,毕竟父皇若是做出此等事,只会失去民心。”
言罢,顿了顿,他含笑补充道:“虽然父皇现下已然不得民心,但儿臣还是崇敬爱护您的!”
“你这逆子,给朕滚!”
胸腔剧烈起伏,慕容玄德瞪视着心中原打算传位的儿子,他心目中的皇位最佳人选。见男子被气急,慕容南朝笑意渐浓,他再次上前一步,手放在男子背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顺气:“父皇,你可不能怪孩儿,你镇不住慕容南宇,又将柳城一事的黑锅全叫孩儿背了,孩儿再不动作,这到手的皇位可就要易主了!”
“朕还没死!”
手高高扬起,还未落下便被一只大掌扣住。“皇上,爷是在同您好生商榷,望皇上不要做出过激之事!”
席地言罢,松开慕容玄德的手退到后头。“父皇,您那么讨厌慕容南宇,将皇位传给儿臣,儿臣可以帮您了结了他,而您则可以继续在后宫笙歌作乐,”慕容南朝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帝位早已是他的所有物,早就烙上了他的名。“你……”“父皇莫要急着答应,现下六弟风头正盛,儿臣不会叫父皇难做!”
他笑得张狂,眉梢眼角透露出的是不可置否的霸气,仿佛现下华服之上所绣的蟒生生多长出一爪,成为了金贵的龙袍:“父皇只需将凤盈引来,儿臣可以借凤盈对付他。”
“朕自有打算,无需你出头!”
猛然拂袖,慕容玄德还未离去便被一堵黑墙拦了去路。“父皇,现下除了儿臣,还能有谁帮你呢?”
手随意地捻起男子的领角,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绣着的金龙,慕容南朝唇角的笑还未扬起,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拂开。“慕容南朝,朕告诉你,你最好收敛点,否则休怪朕不顾念父子之情!”
被对方随意的动作彻底激怒,慕容玄德横眉冷对,语气中满满的威胁。“父皇,若是儿臣没记错,你的暗卫全死了吧!”
稳住身形,慕容南朝举步上前,手重新揪住男子的衣领,恶狠狠道:“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儿臣是你所有子嗣中最像你的,你当初怎么夺的帝位,儿臣也可以如法炮制!”
“逆子,你个逆子!”
慕容玄德如坠冰窖,寒气自脚底升起,很快传遍全身。数十年前的血雨腥风在眼前浮现,而他的手,就是像眼前人这般卡在自己父皇的喉间,一寸寸收紧,直到榻上的人没了气息。“儿臣同父皇玩笑呢!”
松了揪住他的手,慕容南朝拍拍上面不存在的尘,邪肆道:“父皇,将凤盈带来皇宫不是难事,还望父皇了了儿臣这个愿!”
“……”冷冷地瞪视着他,慕容玄德怒目不语。“父皇,不过是区区一个你讨厌的女子,叫她成了儿臣的人,对父皇并无损失,不是吗?”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商榷,更多的则是威胁。慕容玄德沉默半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终是妥协了:“朕凭什么帮你?”
“凭什么?”
慕容南朝像听到什么笑话般看着他,须臾,悠悠道:“儿臣出现在养心殿内,父皇还要问儿臣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