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你若是同我说,或许还能找到解决此事的法子。”
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背脊,柳宗温吞道:“你们二人相互为对方做了那般多,就连接生死都一道跨过了,还有什么能成为阻碍呢?”
“横隔在我与他之间的不是生死,若只是生死相随,我又怎会惧怕?”
泪无声溢出,凤盈头抵着他的胸膛,声音轻轻的,缥缈悠远:“隔在我们之中的是我身边的亲近之人,一个,两个,三个,形成一堵巨墙。”
“亲近之人?”
柳宗一怔,依旧不解:“可是凤相不同意?”
按理说凤盈和凤相现下断了父女关系,就算凤相再怎么不愿,那也不能对凤盈的选择横加干涉,更何况凤盈又是个性子倔有主见的,哪能由着凤相安排。“他愿与不愿同本小姐何干!”
微微牵起唇角,凤盈淡淡道:“柳宗,你知道吗,他要死了,或许娘和大哥也会死!”
“你……你这话是何意?”
原本柳宗只是不解,现下听得她这番话,心中的困惑更甚不说,还升起几缕寒意。“爹和本小姐一样,是一枚棋子,凤子莹和大哥手中的棋子,无论如何,走到最后一步,爹必然会被当今皇上砍了头颅。”
凤盈的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说着今儿天气的那般闲话,可柳宗能感受到她的怕,因为她的身子在颤栗,抖得如同筛子。“凤相他……”压下心头那万千疑问,柳宗拧眉:“你也说了,凤相就算有性命之虞也是叫皇上砍了脑袋,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六王爷他也没办法!”
“是皇上下的令,可幕后推手一定是慕容南宇!”
闭目,深吸一口气,凤盈用着最轻松的语气道:“柳宗,你觉得,我还能爱他吗?”
“盈儿,这不过是你的揣测罢了,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与六王爷断了关系呢?你这样实在太草率了!”
柳宗不知这其中内幕,但他晓得离开慕容南宇凤盈会很痛苦,所以若是可以不去计较的事情,那便叫它随风而去。“柳宗,这不是揣测!”
松开环着他的手,凤盈抹去眼角残泪,理了理衣襟,示意他到榻上坐着细说。因着心中好奇,更因着那份关切,柳宗跟上她的脚步。在榻上坐定,凤盈抱起锦被将自己裹住,好似这样才能将所有的寒意隔绝在外。“皇上对我动了杀心,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凤盈言罢,素手一指,柳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狐疑道:“三翎剑?”
“三翎剑是已故莹妃曾使用过的宝剑,现下它落入本小姐手中,就像是家传之宝般,纵然隔着万般阴谋,也最终传到了本小姐手中!”
“你的意思是……”双眼兀地瞪大,柳宗温吞不复,急切道:“盈儿,你可是睡糊涂了?对方可是当朝莹妃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柳宗,本小姐现下清醒得很!”
拍拍他的肩,凤盈笑道:“才这么点小消息就将你吓成这样,若是叫你晓得了后头的事,岂不是得将你的胆子吓破!”
“还有?”
此时的柳宗哪里顾得了风度仪态,眼睛瞪得滚圆,就这么直视着凤盈,严阵以待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凤子莹,本小姐的生身娘亲,当今皇上的莹妃,亦是凤朝的长公主!”
凤盈语毕,果见柳宗瞠目结舌,她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不对,你别笑,你先别笑!”
制住她的动作,柳宗慌张道:“你不是同我玩笑的吧?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按着她的说法,她是莹妃娘娘同凤丞相生下的女儿,那慕容南宇呢?他是莹妃娘娘同皇上还是凤丞相生下的?同谁生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二人都是莹妃娘娘生的。“你觉得本小姐会拿这种事情同你玩笑?”
凤盈挑眉,就见柳宗身子一瘫,整个人软软地靠着床柱。“难怪你同六王爷……”痛苦地捶胸,柳宗心疼道:“你和他……和他……还好没酿成大错!”
还好他们二人没有肌肤之亲,发乎情,止乎礼,不然可就遭了,那可是乱伦啊!“好啦,放心吧,本小姐同慕容南宇可不是血亲!”
探手在那被吓呆的男子眼前晃了晃,见他还有动静,凤盈这才继续道:“六王爷被凤子莹给调包了,若是没有那一系列阴谋,当今六王爷当是本小姐的大哥凤阗!”
“你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越说我越晕乎得很!”
一手抵着脑袋,柳宗只觉头疼欲裂。“皇上想杀本小姐,那是因着凤子莹同凤相间的那一层关系,本小姐尚且是皇上的心头刺,更别说是凤丞相,无论如何,凤丞相都难以自保!”
说到这,凤盈叹了声:“在凤丞相和皇上心里,凤子莹已经死了,而凤丞相又从虞氏那得了所谓的复生之法,执拗地要去复活凤子莹。”
“你说得我越发糊涂了!”
柳宗揉着脑袋,神色有些懊恼:“当真是我蠢笨,实在是理不清其中复杂关系。”
“这么说吧,十多年前凤子莹假死,在这之前她做皇上妃嫔便是有所图谋,若本小姐没有猜错,她会游走在皇上和凤丞相之间便是为了叫他们君臣二人生了嫌隙!”
凤盈说到这,指甲嵌入手背中,眼中满是痛恨:“怕只怕,这复生之法也是凤子莹阴谋中的一部分!”
复生之法与她有关,与慕容南宇有关,更与她同慕容南宇的骨血有关,她虽不明这其中用意,但却晓得,凤丞相使用复生之法之日便是沦落之时。“记得我爹说过,曾经他与皇上还有凤丞相私交甚笃,后来好像是凤丞相做了什么错的,才与皇上闹不和,初时我不太明白凤丞相那般沉稳的能闹什么错事,现下看来……”原本他不明他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怅然,不懂他爹对凤盈见死不救的冷漠,不懂对他与凤盈相交的阻碍,可现下听她这般一说,萦绕在心头的迷雾就这么散了,那些叫他看不真切的一切就这么显露出来。南疆狐狸精,难怪当初爹会这般唤凤盈,难怪啊!“皇上早前昏庸数十年,大权早已旁落,他若是要除掉凤丞相,就必须有所助力。”
说到这,凤盈牵起唇角,笑得有些惨淡:“慕容南朝太过狂妄,而慕容南宇是难得的贤王加孝子,你认为他们二人中,谁会成为凤丞相被杀头的幕后黑手?”
“这……”听她这么一分析,柳宗登时无言以对。她看得很透彻,哪怕现下六王爷根本就没有动凤丞相的架势,二者相安无事,她也能透过所知的猜出后面将要发生的一切。“所以啊,本小姐怎能喜欢他呢!”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犹豫和不安:“凤丞相终究是本小姐的生身父亲,叫我看着他赴死,本小姐当如何做到呢?”
不帮凤丞相,那是不孝,帮凤丞相,那就势必逼着他与她为敌,逼着他去放弃多年经营的一切,她究竟当如何是好?“盈儿,凤丞相说到底也是你爹,按着你的说法,他是对你娘用情太深才会如此,现下你应当将真相告诉于他,好叫他迷途知返!”
看出了她的犹豫,柳宗为她拿了主意。他无法去考虑慕容南宇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但他是洛朝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洛朝被他人玩弄于股掌间。“是啊,用情太深,已成执念。”
抬眼看着柳宗,凤盈伸出尾指勾住他的小指,徐徐道:“柳宗,你要清楚,慕容南宇他若是不让着我,我是斗不过他的!”
十多年的根基摆在那,深沉的心思摆在那,慕容南宇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动手,现下他时机已到,他身上背负着那么多,难不成她要与他兵戎相见?他已经够痛苦的了,她不希望再为他增添负担,她若是强行插手,他要么杀了她,要么只能一败涂地,这两样,都不是他想要的。“盈儿……”柳宗将手往回缩,却被她死死勾住.“柳宗,我们已经打勾勾了,答应我,今日之事你不能泄露分毫!”
强行勾住他的尾指,凤盈恳切道:“求你!”
“盈儿,凤丞相是你的生父,你若是不帮他,你这一辈子都会过不去自己心头的那道坎!”
说到这,柳宗愤恨咬牙:“那六王爷就是个伪君子,他明明要害凤丞相,却叫你喜欢上他,叫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爹他执念太深,其中真相我不会同他讲的!”
在柳宗诧异的目光中,凤盈展颜,轻笑道:“你放心,我会好生去试探一番,他若是对凤子莹已成疯魔,就算我将真相告诉他,他也会照着凤子莹希望的方向走,到时候,莫说是慕容南宇大计颓败,就是我也保不住性命!”
“你……”“南宇为我已做了太多,你不知,他为我改了多少次计划,我做不到去害他!”
凤盈的目光坚定,坚定得叫人心疼:“你曾说过,同我成为至交好友是因着我救过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他救过我,救过很多次,我对他的情感,比你对我的情感还要深。”
柳宗可以为了她失去琴语,他对她,是恩情与友情并存,而她亦可以为慕容南宇去失去,她对他,只有情!“哪怕凤丞相因他失了性命?”
柳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是疑惑,旋即又变为明了。“若是如此,那只能成敌了!”
双手包住他的大掌,凤盈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柳宗,我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