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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活在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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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言之事本小姐已然经历过,那药效确实厉害,大梦方醒之时,竟迷茫不清是梦是真,只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本小姐既已知这一切是梦,便能全身从其中抽离,静心谋划大局。”

微微支起身子,凤盈眸光淡然,那不甚在意的模样显然没将余老的劝听进去。“陛下,老夫不知您是如何知晓的庄生草,但其中药性,您定然不完全了解!”

跪坐在地,余老长叹一声,无奈道:“还请陛下给老夫一些时间,容老夫细讲。”

“看座!”

凤盈摆摆手,游宏图连忙搬来椅子,并将跪在地上的老者扶起。“多谢陛下!”

余老拱手,颤巍巍地入了座。“事情还得追溯到三十年前,那时的洛朝之繁盛是陛下难以想象的,慕容一氏祖祖辈辈皆出能人,到了慕容玄德这一代,他虽算不得最厉害,却极富野心。因着正值国富民强之时,五年之内,他扫荡各国,北至鲜卑,南达凤朝。北疆乃是贫瘠之地,唯有秋收来犯之时会遭到讨伐,但凤朝不同,凤朝盛产宝物,因此在惨遭铁骑践踏,面目全非……”说到这,余老眼中溢出些许泪来:“当时本是太子管理凤朝,可在数次抵抗中,太子被斩首,慕容玄德更是将太子悬尸示众,那时,凤朝皇室已无男丁,长公主不得不出面干政。”

“凤子莹?”

凤盈眉角一扬,眼前有流血漂橹的画面浮现,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趁国富民强之时四下征战,慕容玄德此举乃是那皇帝高位上所坐之人必做之事,哪怕她是凤朝人,此事在她看来也无可厚非。“凤朝负隅顽抗,战争打了五年下来,国库亏空,兵力损耗,只要年满十四的男丁,都上了沙场,有志女流辈出,可这样仍是抵挡不住洛朝的铁骑,凤朝领土一度只剩兴盛之时的半数,还是些天险难攻的贫瘠之地……”余老说着,动情道:“陛下,长公主她原也是天真无邪的,是那洛朝的君主将她逼至这般田地……”“继续说!”

打断他的题外话,凤盈眸光沉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二十五年前,长公主私自潜入洛朝,与你爹凤丞相坠入爱河,本想劝他匡扶凤朝,不料被慕容玄德看上,将身体霸了,而那凤丞相因顾着君臣礼法,竟是不敢出一声以言,万幸的是,长公主虽万念俱灰,却以此为契机,上山向老夫求药。”

交叠的双手紧紧相握,青筋凸起,余老恨恨道:“长公主所求之草便是那庄生草,庄生草能叫人一梦白头,也就是一夜的时间,便能叫人经历数十年的光景。不止如此,服用庄生草后,可大体构置服用草药之人的情感,而梦中所见足有六分真,梦中所见事情,醒来后只要动向一致,有六成可能照梦中所见发展,叫人分不清虚实,为梦境所扰。”

“庄生草有一至七瓣,不同的瓣数,能叫不同的人数入了同一梦境中,长公主选了一株四瓣的,随之入梦的,除了凤丞相和慕容玄德,还有老夫的独女余巧。”

说到余巧,余老面露愧色:“要说这梦中的情感也很简单,不过是叫凤丞相对长公主死心塌地,再次上演慕容玄德欺霸他心爱之人的情景,而慕容玄德亦是对长公主倾慕万分。”

“虞氏在这其中的作用便是痴慕我爹,而之所以用四瓣的庄生草,之所以选择虞氏,皆是因着她是您老的女儿,传承了您一身衣钵,能够在我爹生报复之心时以蛊毒相助。”

凤盈勾起唇角,不知当哭还是当笑。真相往往比臆想还要来得残忍,余老觉得凤子莹对她的利用过分可恶,那他对虞氏呢?叫一个女子求而不得,癫狂痴慕,坏事做尽。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她这一生竟活在了那些沉溺梦境之人所展现的梦境中。“是的,莫要说牺牲巧儿,就算是牺牲老夫,也要保住凤朝!”

余老抬眼看着凤盈,眼底的坚定叫人心疼:“因着梦境作祟,皇上格外疼宠长公主,而长公主独宠六宫的同时,寻得机会与凤丞相暗通曲款,这洛朝当时最尊贵的两个男子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凤朝终是得以松口气,战火就此熄灭。”

“二十三年前,长公主诞下你大哥凤阗,不对,应当是太子殿下凤庭旭,行了狸猫换太子之术,将孩子同金雅之子调包,那个金雅是我们的人,所以行事顺利异常。十七年前,长公主诞下陛下,因着发现凤丞相这人受儒学影响深远,对君臣之别敬畏异常,很难勾动他叛乱,便故意暴露出与他暗通曲款的蛛丝马迹,令慕容玄德觉察,最后落得个被掐死的下场。好在我们早有准备,使了金蝉脱壳之计,长公主出洛朝后,继续把控着一切。”

微微抬眼,余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凤盈的反应,见她神色淡淡,并未有气恼的迹象,当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为了避免陛下的容貌出卖自己的身份,长公主给陛下下了致人天生神力的蛊毒,以此抑制陛下的生长。”

“我明白了!”

深吸一口气,凤盈艰难地平复心情,接着他的话匣补充道:“想来那个复生之法也是他们梦中所得,我爹一直为此痴扰,想用本小姐同慕容南宇的孩儿,也就是凤子莹骨肉的骨血去复生她。因着爹给洛朝皇上下了蛊毒,导致他昏庸无度,所以凤子莹便想着,只要我同慕容南宇之中的一个死去,便能叫我爹失了生气自刎。”

“陛下英明,其实长公主早有行动,那便是十年前陛下跌落悬崖那次,长公主的目标就是要除掉慕容南宇。”

言罢,余老见她面露狐疑之色,忙补充道:“与陛下自小相交的少年王宇就是这当朝的六王爷,只不过,陛下同慕容南宇皆是命大,长公主的谋划没能得逞,且有了这么一件事,慕容玄德同凤丞相都有所警觉,长公主再无下手的机会。”

“王宇是当朝六王爷?”

凤盈失笑。凤子莹大概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慕容南宇才是她那次行动的最大赢家,她杀了人,他顺势行了狸猫换太子之事,成了洛朝的六王爷。“陛下缘何发笑?”

余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遇上这种事不是当痛心悲愤的吗?怎么她显得有些……有些幸灾乐祸,难不成这刺激受得太大,一时缓不过来?“没什么,余老请继续说吧!”

坐正了身子,凤盈整暇以待地看着那易容的老者。“后来,长公主寻不得下手机会,又发誓要踏平洛朝,就只能借太子殿下之手,给陛下和慕容氏两兄弟下了庄生草,其中感情,不外乎慕容南宇对陛下生了执念。这么一来,轻易便能得陛下同慕容南宇的骨血,叫凤丞相行辱没君主之事。慕容玄德已然昏庸了整整十七年,只要凤丞相一朝身死,洛朝便已成为一副无主的躯壳。”

“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小姐晓得了,可这跟庄生草,跟本小姐劝住家父有何干系?”

素手在锦被之下紧握,凤盈思绪万般复杂,悬在胸口跳动的心无处安放。“您也瞧见凤丞相对长公主的执念了,二十五年,这庄生草已然叫他入了魔障,就算是拿解药给他,也只能两种可能。”

正色看着依旧淡然的女子,余老无比凝重道:“庄生草所带来的一切已然融入他的骨血之中,若是用药,要么他依旧如初,疯魔痴恋,要么思绪紊乱,不堪头疼撞墙自杀。”

“我懂了!”

敛眸,凤盈看着昏暗光线下的锦被,上面活灵活现的牡丹仿佛将她带回了梦中的那场逼宫厮杀。庄生晓梦迷蝴蝶,她的药效是浅的尚且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更不要说是那另外五人。一切痴妄不过是因着如梦太深,慕容玄德如此,她爹如此,虞氏如此,慕容南朝如此,慕容南宇……“陛下,要是您将真相告诉凤丞相,他心有亏欠,亦是会顺着长公主所想去做,到时候,您就抵抗不了这内忧外患了啊!”

余老沉重言罢,就见眼前之人神色恍惚地看向透入月光的窗户纸。“原本我就活不过十七岁,她又何须多此一举。”

紧紧交握的双手掐出淤青痕,凤盈扯动唇角,轻声道:“原来,本小姐这一生都活在别人的梦里。”

她的存在源于一场梦,幼年的疼爱源于一场梦,她同慕容南宇的情感也源于一场梦。唇角微微勾起,凤盈觉出脸上一片凉意,抬手,惊觉已然落泪。“陛下!”

余老慌乱起身,上前轻声道:“陛下,长公主这般做也只是想着有备无患,现下您知晓了一切,可千万不要再生了那告知的心思。”

二十五年的布局,如果不是长公主选错帝王并起了杀心,他是断不会违背长公主的。“‘春闺迟’可能解?”

逼退眼底泪意,凤盈颤声问道。“老夫半年内定然可以研制出解药!”

余老笃定道。“那本小姐身上的庄生草呢?”

心脏几乎要跳出,她多希望扼住自己的喉咙,叫自己不要发声去问。“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草的解药,乃是七七四十九种蝴蝶,亦是可解。”

忧虑地看着凤盈,余老有些想抽自己两巴掌。这些前尘旧事他本可以不去多提,但凤盈是个聪明人,提及庄生草的全数药效就必然会对往事有所牵扯,他自己说出来还好,还能叫长公主的委屈得以展现,要是叫凤盈自己猜测,事情的果她能猜出,但这因嘛……只怕她会更加痛恨长公主。“那便尽快将这两种药制出吧!”

吐了口浊气,凤盈朝后一倒,几乎是用尽全力道:“制出后让闲云送去给慕容南宇!”

“陛下,万万不可啊,要是慕容南宇他对陛下您没了情义,待洛朝得以喘息,以他的治世才干,不出十年便能再造盛世,到时候,只怕三十年前的铁骑要再次踏入凤朝。”

余老虽不清楚慕容南宇到底是何身份,但对于那男子的才干,他无疑是认同的,这般心思深沉的人,不好对付。“余老,慕容南宇他身边有个游方鬼医,纵然庄生草的脉象难以诊出,但也是迟早的事,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

凤盈言罢,用锦被将脸盖住,妄图将所有声音阻隔在外。恨?她当去恨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数十年的纠葛下来,放眼过去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国与国之间斗争的牺牲品。爱?她又当去爱谁?她爱之人都不爱她,好不容易有个慕容南宇,那份叫她深陷的深情竟是因为梦境所致。“这……”余老看向一旁神色难看的游宏图,想要从他口中得到解答。“余老,请吧!”

游宏图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犹豫一番,余老推门而出。二人并肩走在无人的院中,余老忽的偏头,看向那高大的男子,头上的三缕白发显出他的不羁与逍遥,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看着逍遥的人,却做着这般束缚的事。“如果老夫没查错,你是洛朝人,你先前帮陛下是因着她乃是洛朝的帝王燕,可现下陛下会成为凤朝的皇,你为何还要帮她?”

对于不同道的人,余老心中多少有些忌惮和怀疑。“她就算是你凤朝的皇,可帝王燕的身份不变,况且……”仰头看着灰蒙的天,游宏图徐徐道:“现下小姐的身份对我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余老似解未解地看着他,心中生出答案,却又不太相信。“余老,就按小姐所言去做吧,她心中自有一杆秤,况且现下凤朝比洛朝强大,要真绝了情义,那也当是洛朝忌惮凤朝。”

游宏图拱手,朝老者恭敬道:“小姐既是天定之主,就不会将凤朝带向衰败,余老是个信天命的,相信您能判断在下的话是否正确。”

“老夫是信天命,那小子你呢?”

“游宏图信天命,更信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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