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低垂,夜空铺上零碎的星,偶有微风拂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便是卧寝内不时传出的痛呼。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像是那女子的生命在逐渐消失。屋外等候的众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凤盈双眸中满是自责,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口中不断喃喃念着:“我不是故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小姐,这不怪您,您千万不要多想!”
一手抚着她的背脊,寻灵低声劝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白芷与我情同姐妹,我没打算伤她,没打算……”“白芷她到底怎么了?”
凤盈话音未落,便听得二哥凤陟焦虑的声音自院外传来。眼中浮现无措,凤盈猛然抬头,便见一抹白衣风尘仆仆而来,因着赶路急切,本该服帖柔顺的鬓发有些微松散,几缕青丝散落在额际。“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从屋内传来,凤陟一下慌了神,疾步上前,忽的后退,跨至凤盈面前,压低声音,带着几缕怒火道:“白芷她怎么样了?”
“她……她……”眸光闪烁,凤盈别开脸,含糊道:“还……还在生……”“啊!”
稳婆的尖叫声传来,凤盈僵硬地扭过头,便见一满手是血的稳婆推门而出,她的怀中,是一个方出生,全身青紫的孩子。“生了?”
凤盈微微裂开嘴,眼底染上欢喜。“凤二公子,这孩子,死……死了……”稳婆言罢,就见那温雅的男子踉跄着朝后退去,若不是一旁等待护卫及时伸手,只怕他早已狼狈跌倒。“死……死了?”
凤陟艰难地蠕动着唇,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扭头看了眼面色煞白的凤盈,唇角忽的向上扬起,双眸猩红充血,笑得狰狞可怖。“明明是个健康的孩子,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凤陟发疯般冲向稳婆,手上用力将她拎起,咬牙切齿道:“本公子的孩子怎么可能死,你这个庸医,本公子要让你以命抵命。”
“凤二公子,此事怪不得我们啊,是大人受惊难产,好在大的保住了,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另一稳婆走出,怀中亦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孩子,叹息道:“本是怀的双胞胎,可是这两个孩子……都没保住。”
“咚!”
手一松,身子一软,凤陟整个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孩子……我的孩子……”“姐姐!”
白筠看到那两个模样生得一致的孩子,忽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孩子,都死了?”
凤盈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两个身上胎记几乎一致的孩子,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奔涌而出。“小姐……”寻灵想要劝她,可原本无力枕在她肩头的女子忽然发疯般朝白芷的卧寝奔去。“白芷,你不要骗我,不要逗我玩,白芷……”冲入屋内,抱起已经脱了力的女子,凤盈哭得昏天暗地。“孩子没了……没了……”白芷气若游丝,眼眶红红的,唇角却带着笑:“盈儿,是双胞胎,一双男孩儿!”
“白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使小性子,是我对不起你……”凤盈反复说着对不起,可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无力。“凤盈,我凤陟怎么会有你这般心肠歹毒的妹妹,你给我离白芷远点!”
拨开聚拢在屋前的人,凤陟阔步跨入,二话不说便将凤盈生生扯开。甩人的动作顿住,凤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的松手,躬身用锦被将那虚弱的女子裹住,怜惜道:“白芷,是我对不起你!”
“彦之,孩子……两个男孩儿……”重复念叨着,白芷像是疯魔了般,吃吃笑着,眉梢眼角都是掩盖不住的幸福之色:“彦之,是两个男孩儿,我们的孩子!”
“男孩好,男孩好!”
凤陟含泪点头应和,抱着她步伐沉重地向外走去。他步伐那么慢,仿佛过了一日,他才跨出那道门槛。“彦之,我们的孩子是两个男孩儿,你高兴吗?”
小手扯住男子胸口的衣裳,白芷兀自嘀咕道:“盈儿才说若是生的一双儿女你定然做梦都能笑醒,可我喜欢男孩儿,长得跟你一样的男孩儿,那两个小家伙的眉眼长得同你像极了,精致得像个娃娃,而且他们可勇敢了,不哭不闹,乖巧得很。”
“二少爷,白芷姐姐……”寻灵抹泪看着二人,想宽慰二人,却又无从开口,只能呐呐道:“小姐她不是故意的……”“盈儿她怎么了?”
白芷扭头看着她,唇角高高扬起,欢喜道:“她一定高兴坏了,从她一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便整日念叨着要当姑姑……”那些平日侍候在凤府的丫鬟侍卫闻言皆是抹泪,原本叫人艳羡的一双璧人忽然就变了模样,那个恬静温婉的女子,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备马车!”
深吸一口气,凤陟仰头,逼着自己将眼角的泪退回眼底。“二哥,白芷她身子尚虚,先留下了休养些许时日好不好?”
小心翼翼地上前,凤盈轻轻揪住他的袖子,讨好地摇了摇,满脸期翼道:“我会好好照顾白芷的,你放心!”
“这句话在我昨日离开前你便说过!”
身子猛然一转,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抽离,凤陟冷声道:“因着你一人的私心,我死了两个孩子,两个!”
“二哥,许是脉象诊错了呢?那两个孩子都没死,只是乖巧得紧,没有哭!”
凤盈扯起唇角,眼中带着光,臆想道:“你先放下白芷,上去抱抱他们,他们定然是希望你抱的!”
听了她所言一切,凤陟无比苦涩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沉声道:“凤盈,念着往日情分,念着白芷无事,杀子之仇我不同你计较,但你我兄妹多年情分便到此为止!”
“二哥!”
喉中溢出尖声,凤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扯住他的衣角低声哀求:“二哥,你原谅盈儿好吗?盈儿不是故意的,盈儿什么都没了,不能再失去你和白芷了!”
“盈儿,那是两个孩子啊!”
心一横,凤陟将她撇开,阔步离去。狼狈摔倒在地,在尘泥中抬头,凤盈手捂小腹吃吃笑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鲜血将洁白的襦裙染红,她笑得绝望,苍凉:“什么都没了,本小姐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