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俪干工作、做兼职和搬家时都是一副拼命三娘的模样，好似全世界的钱都在等着她去赚，但一周总有那么一两天，沈俪会锁起门来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电话打完了关莎还能从她房间里听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事后关莎询问沈俪是不是出了事，沈俪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笑说关莎肯定是听错了。　　沈俪的笑容很灿烂，眼神也毫不躲闪，弄得一开始满脸狐疑的关莎都自我批判起来：　　关奶奶！　　一定是你创业各种不顺，神经衰弱到连幻觉都出现了，沈俪这么忙的人哪有空哭？　　被生活榨干，人就没时间悲伤。　　自上次沈俪、关莎和杜晶三人一起坐下来吃馄饨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关莎的口红事业只能用一败涂地来形容。　　关于营销模式，关莎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小蓝书的一些品牌商搞素人笔记招聘，即自付邮费，将新改良的几百只口红寄出去，为的就是让广大路人给出真实反馈，顺便打打广告。　　杜晶对此很是反对，“万一那些素人写你不好怎么办？”

“那就说明我产品真的不好，我要的就是真实！那种发一张图片让别人硬夸我的做法很恶心。”

关莎说，“而且如果我们花大价钱做广告，人家消费者也不一定肯掏钱买我们的产品，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主动牺牲一批货给大家种种草。”

“但人家用的是咱们的新款口红，旧款的你怎么办？倪蝶不是说旧款截面斜，不好用，果冻色红得还廉价么？”

“所以我打算全扔了。”

“啊？！”

杜晶瞠目，“全扔？”

“对。”

关莎非常平静，“我后来也想通了，生产出来的东西不一定非得卖掉，不好用的东西硬卖出去，只会砸我‘莎皇’这个品牌。”

“可是……”　　杜晶还没说啥，关莎就黑着脸没好气地打了断：“可是什么可是，想想当年海尔集团冰箱质量不过关，负责人都敢直接把次品全部砸坏，这叫什么？！这才叫做品牌！做品牌就得破釜沉舟！人家冰箱都能砸，我如今扔几支口红算什么？！”

那好像不是几支，而是一千多支吧……　　杜晶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最终也没说出口，她太了解关莎，关莎自己决定的事儿，谁都改变不了。　　事实上，关莎不到迫不得已也走不出这步，她本想在小蓝书和其他类似平台与一些中小博主合作，但这些人主页下的分享帖一篇又一篇的全是叶桃渡。　　关莎随便挑一个粉丝群有可能跟美妆粘上边的博主，主页早都被叶桃渡给占满了。　　“我真是想不通，这叶桃渡占地盘也占得太过分了吧？！如今黄土高坡、关中平原和东南西北的大江大河全是他们家就算了，连条山沟沟都不留给我！”

正当关莎如此抱怨的时候，任天行正与叶桃渡的营销总监胡海吃着饭，吃饭地点：君上王府。　　确切而言，是萧杰与胡海在君上王府吃着饭，任天行跟班陪同做笔记。　　胡海蜡黄的皮肤干燥得都起了皮，眼角挂着几道沟壑般的皱纹，但他的精神却十分抖擞，目光明亮有神。　　“兄弟，你给我派的这战场好啊，很有搞头！”

胡海说着给萧杰斟了一杯酒，语气中带着感激。　　“阻力不小吧？”

萧杰笑问，“上次会上，我听你说要削减头部KOL的预算，方总经理那脸……”　　萧杰没说下去，他口中的方总经理，是指叶桃渡的创始人兼总经理，方耀文。　　“没点阻力还叫什么战场？”

胡海一口酒下肚。　　关于叶桃渡这家国产美妆公司，任天行之前也专门做过功课，叶桃渡旗下产品比较出名的是口红、眼影和睫毛膏。　　任天行在网上看过不少博主的相关测评，博主们对叶桃渡的评价都不错，称其颜色和质地不输国际大牌，价格却非常亲民，适合18至28岁的学生以及刚入职不久的公司白领。　　“方总一心要把叶桃渡做成中国的莱雅欧，搞多品牌路线，所以你们推荐过来的倪蝶他二话不说照单全收，倪蝶要搞自己的品牌随她搞，只要她能拉动整个集团的业绩。”

萧杰点点头，“前年方总并购小丸子这种平价护肤品牌，去年又去欧洲买了两个高端美妆公司，如今这高、中、低端市场，叶桃渡算是占全了。”

“嗯，但我同兄弟你说句心里话，我与那方总理念不一样，我到这家公司的第二个月，就没打算将其做成一家国际知名的化妆品公司。”

任天行听到这里很是不解，不把叶桃渡做成国际知名化妆品公司还能做成啥？　　所有的化妆品公司不都将之视为终极目标么？　　“我要把叶桃渡打造成基于大数据分析的互联网公司。”

胡海目光坚定。　　任天行闻言嘴巴都张成了O型，一家化妆品公司如何变成互联网公司？　　萧杰对胡海此番见解并不意外，关于胡海去叶桃渡后大刀阔斧干的那些事儿，萧杰一清二楚，因为叶桃渡的总经理方耀文已经跟萧杰发过无数次牢骚了。　　“萧总，您推荐来的这个胡总是电商出身，他对怎么做美妆真不在行！”

“萧总，这个胡海原本来我们这儿就是负责营销，营销人就应该干营销事儿，但他还干预我们人力，直接越过我们人力总监自己招人！”

“一堆新来的小伙子坐在办公室里加班，一加就是一个月，我还能不给人发工资？！但胡海招来的都是啥？什么IT工程师和数据分析师，我敢说这些小伙子的手一辈子没碰过化妆品！”

方耀文诸如此类的抱怨，萧杰好心好气地听着，极力安抚，并拿金权与叶桃渡的后续合作模式以及自己的人格担保，保证胡海一定能带着叶桃渡杀出一条血路。　　但话说回来，没人可以遇见未来，更没人可以牢牢掌控未来，瞬息万变的市场环境容不得人行差踏错。　　常胜将军胡海虽过去战功赫赫，不代表他未来就一定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将如此新颖的思维引入传统美妆领域究竟能不能让叶桃渡度过危机，萧杰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萧杰仍旧相信胡海，他相信胡海就算这步走错了，也有能力及时止损，为叶桃渡未来的营销策略找出新的突破口。　　萧杰的背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叶桃渡的高层抱怨过后也没真拿胡海怎么样，而这样的抱怨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少，可见胡海已经将这些阻挠他的人一个一个摆平了。　　“不谦虚的说，我这个做电商的人来搞化妆品，是有优势的。”

胡海边吃边说，他从头到尾没跟萧杰抱怨叶桃渡高层如何不配合工作。　　“我国大部分的化妆品公司，主要做的都是研发和生产，至于产品营销上的一些数据分析工作，他们基本都外包给其他公司。但我们电商恰恰相反，我们电商说白了就是做数据分析的行家，消费者喜欢什么，偏好什么，没人比我们掌握的信息更多，这些信息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一旁的任天行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很感谢萧杰近段时间经常带着他，让他眼界开阔了不少，不再是办公室一台电脑一部手机搞研究的书呆子。　　“我前段时间在招人，都是IT工程师和数据分析师，我希望我们营销部这样的人可以占到50%。”

胡海边说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50%估计还不够，得70%！别看这些小伙子自己不化妆，但他们的专业可以让我们更了解我们的消费者。”

胡海给出的解释是，工程师和分析师可以对叶桃渡过往的销售数据做系统整理和多维分析，以便让叶桃渡更准确地把握市场趋势和消费者偏好。　　“咱们不是找了这么多博主啊路人啊搞使用心得么？包括开箱测评和教学视频等等，网上那一堆堆的小姐姐不就来买咱们产品了么？”

胡海又给萧杰添满了酒，同时也不忘给任天行顺带添上一杯。　　“谢谢胡总。”

任天行起身连道，让长辈给自己倒酒他想不紧张都不行。　　胡海示意任天行赶紧坐下不要客气，而后接着道，“那些小姐姐，不管是通过微信小程序，还是通过天猫、网店或者线下旗舰店，我们都有资料，将这些信息分析一下，我们很容易知道哪些女性是我们的目标用户，不仅如此，我们的分析师还能知道她们偏爱什么产品，容易被哪类博主吸引，这些大数据会给我们一个很清晰的用户画像，根据这个用户画像，我们可以有针对性地研发和推广新产品。”

胡海接着给出了一个例子。　　比如现在青阳天气又湿又热，很多带妆上班的女性容易脱妆，她们的留言、网上搜索记录或者跟主播互动时使用较多的词汇就是“防脱妆”。　　叶桃渡可以根据这个消费者偏好去加快推出“防脱妆”的新粉底或者粉饼，达到精准定制，吃牢目标客户的效果。　　任天行听后感慨万千，眼前这个面色蜡黄的大叔……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