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任天行搭地铁来到了青阳市最大最老牌的图书批发市场。　　经过马钰之前的严肃批评，任天行深知做行业研究总在电脑前复制粘贴数据远没有实地考察来得牢靠。　　虽然萧杰未给任天行上次直播美妆行业领域的研究过多评价，但通过他让任天行入职金权这一结果，任天行也知道萧杰肯定了他的能力。　　确切的说，是他上一次的行业研究能力。　　过去不能代表未来。　　上次任天行之所以可以比较透彻地分析出直播美妆行业的情况，是因为他花了大量时间跑市场与接触行内人。　　尝到甜头后，这次的任天行自然也不会放弃“跑市场”这个费时费力的环节。　　青阳图书批发市场由一家家独立的店铺组成，全开在一个三层老式瓷砖楼内。　　楼前还保有老城区的风貌。　　猪蹄、烧鸡和麻辣烫店都循环广播着特价信息，停车场里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甚至三轮车都有，停放得乱七八糟。　　任天行刚走进一楼大门，就瞧见一个体态妖娆的红发老阿姨用自拍杆举着手机，正对着镜头说话，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浅黄色卫衣的女学生。　　“今天带小侄女来批发市场买书，小侄女马上就要中考了，她说要来这里买题，买很多很多的题回去刷！大家看看我的小侄女！”

老阿姨说着把镜头给了女学生，女学生脸上没啥特别的表情，但也好似并不排斥老阿姨这么拍她。　　“现在孩子学习和考试压力确实大，但我这小侄女很上进，是她自己说要来的。”

老阿姨一边这么说一边随着自动扶梯上了二楼，任天行紧跟其后。　　果不其然，整个二楼的书籍看得任天行瞠目结舌，因为全部都是考试题！　　“中考总复习”、“高考总复习”、“海淀单元测试AB卷”、“海淀考王”、“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任天行看到“三年高考和五年模拟”就扑了过去，内心感慨：“三五！我永远的神啊！”

里面的题他大致扫了下，每道题都似曾相识，但每道题他意料之中地都不会做。　　“考王！这个名字起的就很霸气！”

红发老阿姨依旧举着自拍杆，似乎是在直播，任天行感觉是直播，但又不完全肯定，也有可能是录播VLOG，只不过他不敢盯着别人的手机屏幕确认。　　老阿姨站的位置就在任天行旁边，而那个穿着浅黄卫衣的女生已经投入到极其严肃的“选题”环节了。　　批发市场里一个个四方台面上不少题目书垒起来的高度跟这个初中女生的身高一样，甚至有些还超过了她，但该女生不紧不慢，很认真地一本一本在选，气定神闲。　　“我觉得刷刷题还是有效果的，刷题能够帮助孩子们很好地巩固知识，消化吸收，我经常跟我的学生说，很多知识是你以为你懂了，其实你没懂，不信你就刷刷题，看你错多少？”

老阿姨一直对着镜头唠叨，她头发那红色显得有些陈旧，一看就是没舍得染太贵的套餐。　　任天行虽然不太喜欢有人在自己旁边用摄像头拍来拍去，但这个老阿姨说的话让他多了几分市场调研的感觉，故任天行也没刻意避开。　　整层楼的书籍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的考试辅导题都有，这些题的封面关键字很有意思，大多都是“考王”、“考霸”、“学霸”、“冲刺”、“满分”或者“真题”这样的字眼，很吸眼球，好像家长们只要买了这些书，孩子就能上清华北大一样。　　任天行随意翻开了一本《中考满分作文》，但密密麻麻的字让他立刻关上了书。　　不知为何，任天行现在对这些题目产生了一种抵触的密集恐惧症，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如今再让他刷这些题那真是一点动力也没有。　　任天行以前特别希望长大，希望成年，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高考。　　想想那些备战高考的日子，现在加加班又算得了什么呢？！　　即使都很累，都是707，但总不至于一次工作没做好，所有人都觉得你这一生就毁了。　　“物理！这里是物理区了！”

老阿姨的声音在附近不远处又响了起来，“我侄女说她最弱的就是物理，需要补，大家以为现在的孩子会很抵触压力，但至少我侄女没有，你们看她选书刷题，她还乐在其中，她说现在刷题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习惯，每天不刷题就跟每天没水喝一样难受。”

老阿姨说着拿起一本《中考全科满分冲刺》对着镜头，“大家看这书的名字，起得我真是太心动了，可惜我儿子们都毕业了，小儿子今年刚上大学，不然我又要剁手了！这个批发市场真没变，除了装修新一点，想当年我大儿子的竞赛书我都是特意飞来这里买的呢，那时候没谁在网上买书，现在你们太方便了，想要什么书一搜就有了……”　　“大表哥的竞赛书是哪一种？”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黄衣女学生突然问道。　　红发老阿姨左右看看，直接瞄到任天行手上拿的书，“呐，就是那个！”

老阿姨指着任天行。　　任天行一脸无辜，迟疑片刻，赶紧把书递给了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的女学生。　　“哥哥，你也是来买题的么？”

虽然对方只不过是个初中生，但那双眼睛似乎比任天行还成熟。　　“哦……是……我来买考研的题。”

任天行随意撒了个谎，根本没来得及打草稿。　　女学生眉头一皱，环顾了下四周，“考研题？但这里是初中区。”

“呃……我……我只是怀旧下……”任天行心虚得不知眼睛往哪里瞟。　　“考研？！你哪个大学的？”

老阿姨立刻走过来问。　　“青大的。”

任天行脱口而出，因为他本身就是青阳大学毕业的。　　老阿姨听后两眼发亮，“小伙子好巧，我小儿子也是青大的，今年大一新生，你哪个专业？！”

“呃……”任天行虽然不太情愿继续回答下去，但没办法，毕竟对方问的问题也没多过分。　　“我金融的。”

任天行老实回答，他告诫自己不能再撒谎了，否则自己肯定忘记怎么圆。　　老阿姨一拍大腿，“你说巧不巧！我小儿子也要读金融！这下好了！终于在大学里找到人照应他了！”

“不是阿姨……我……我已经毕业了……”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你都考研了嘛！但认识认识没坏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任天行刚要说，但不禁看了一眼老阿姨的手机摄像头。　　老阿姨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起自拍杆关掉手机，“不是直播不是直播！自己录着玩的VLOG！”

老阿姨说完继续满脸期待地看着任天行。　　任天行于是非常勉强地报出了自己名字，反正给个名字也不会少块肉，像这样年龄的女人自己还是能顺着就顺着，惹毛了绝没好处。　　但紧接着老阿姨又是要电话，又是要微信，最后还逼问任天行住哪儿。　　“嘿！小伙子！有缘人啊！我跟我的小侄女都住在雁子谷！”

任天行越聊越觉得这老阿姨实在太难缠，于是找了好些借口才总算摆脱了对方。　　他躲进图书馆的男厕所，刚想缓一缓再去别的楼层调研，就看到老阿姨微信发来两张名片让任天行添加。　　“我小儿子，萧烈，这是我大儿子，萧杰，他也在青阳工作，金融机构，跟你专业对口，以后你有需要可以找他。”

任天行倒吸一口凉气，只看那微信头像：碧海蓝天上的一只海鸥。　　任天行用颤抖的手指将头像点开后，果不其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布置工作的对话框，最后一句话还是：“只分析图书与出版，周三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