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莎新租的办公室挤满了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精英数据工程师，由胡海亲自带队，只不过这些人并没有直接就坐于关莎为他们新购置的电脑前，而是分成了好几波。　　一波跟着关珍珍和关莎带租客看房，一波陪同沈俪和雷彪采访现有租客，一波找萧干星和其他管家了解日常工作，还有一波居然堵住了下班回家的保洁阿姨做问卷调查。　　“胡总，这个调研需要做多久？”

关莎问胡海。　　“一周左右吧，看情况。”

胡海说。　　“那一周后他们就可以开始工作了么？”

胡海一听关莎这句话，脸色沉了些，“他们已经在工作了，现在跟着你们只是熟悉工作流程，算是培训，等培训好后他们将会独立工作一段时间。”

“啊？”

关莎没听明白，“什么叫独立工作一段时间？”

“现在还是您的员工带着他们做事情。”

胡海解释，“等他们熟悉得差不多了，销售、管家这些他们都应该亲自去做，无论是带人看房还是处理纠纷，是考察商圈还是对接家居物流，都让他们干，让他们多去跟房东和租客沟通。”

关莎听罢沉思片刻，似乎明白了胡海的意图，“胡总，您让这些工程师接触底层业务，而且还要独立干，是为了让他们深入理解公司运营是么？”

“正是。”

胡海道，“他们只有直观感受长租公寓的运营模式，才知道程序怎么写，就编程而言，逻辑至关重要，逻辑不对，一切无从谈起。”

“那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呢？”

关莎继续问。　　胡海笑了笑，“关总，我知道您很急，但这事儿急不来，慢就是快。”

关莎连连点头，胡海以为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谁知关莎接着问，“那慢，究竟多慢，需要多久？”

胡海一脸汗颜，“不确定，但我们会定期开会交流想法的，进度我盯着，这是个过程，希望您理解，毕竟就长租公寓而言，您是内行，他们是外行，隔行如隔山，多给他们些时间，他们需要从底层工作中明白长租公寓运营上的一些细节，比如商圈位置、户型朝向、绿化配套、家电采购，合同条款、客户投诉以及装修报价等等，他们了解得越细致就越有利于日后的数据分析工作。　　听胡海说到这里，关莎算是彻底理解了，于是她积极配合。　　与叶桃渡的这次合作关莎思考再三还是答应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48.89%不就比50%少1.11%么？　　对关莎而言，如果新开发的系统能让雁子谷公寓的利润率提高10个点，她根本不介意自己的股权是多1.11%还是少1.11%。　　工程师们问关莎的问题她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关莎甚至将雁子谷公寓目前的运营情况写成了一份3万多字的报告发给了全体工程师。　　与那些工程师们相处时间越是长，关莎就越发觉得自己动力满满。　　关莎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一个个冷静而又富有朝气的个体在用自己的劳力探索传统企业的静水流深。　　他们很多人因为考察商圈和带人看房，一天之内微信步数破了3万，每晚回来领盒饭的时候很多人汗流浃背、精疲力竭，有人边吃边捶腿，有人因为白天不停地沟通导致声音沙哑。　　很显然，长租公寓的基层工作根本不适合这些终日坐在电脑前缺乏运动的程序员，但他们没人抱怨，反而是每天吃完饭喝完了一整箱水后，在办公室里激烈的讨论，讨论的过程就其实就是系统框架梳理的过程，当会议中出现不错的新点子，大家都会赶紧记录下来。　　雷彪的镜头一直对着他们，这些精英工程师讨论的内容对他而言是天书，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拍着拍着，不知不觉眼眶都会发红，这种情感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有次雷彪泪光在眼眶里打转被沈俪不小心看到，他便赶紧将头扭到一边，沈俪哪里会放过他，一直笑，那是雷彪第一次看到沈俪冲他笑。　　雷彪举着口袋相机捕捉着那些他渴望捕捉的画面时，就会想起沈俪的手机铃声，那是1月份才发行的新歌，沈俪说这是萧干星推荐给她的，温奕心的《一路生花》。　　海上的晚霞像年少的画　　铺在天空等海鸥衔走它　　遥远的帆任风浪拍打　　为梦再痛也不会害怕　　我希望许过的愿望一路生花　　护送那时的梦抵挡过风沙　　指尖的樱花如诗写谁的韶华　　疯狂的热爱夹带着文雅　　……　　歌曲温暖明快，歌词唯美阳光，雷彪总是不自觉在脑子里回放这首歌曲。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足足一星期，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呕心沥血将三个月的视频碎片剪辑成了合集，略去涉及公司商业机密的谈话部分，视频里留下的是各个工程师穿梭在居民楼的劳碌身影，背景音乐正是《一路生花》。　　视频里一个工程师说：“我觉得只有不停与想租房的年轻人交流，我才知道他们的切实需求是什么，房子其实是货，无论是租还是买，都是货，如果不自己实际去做，就不知道这个行业的“人货场”是怎么真实互动的，就没有办法精准的从数据维度去设计高效的运营系统。”

另一个做管家工作的工程师表示他曾经一天之内接到71个电话，跑了9处地方，这样的工作是个人脑力和体力的极限，虽然这样的情况不会每天发生，但这无疑是一个管理上的瓶颈。　　“我们其实要搭建的系统有两个，一个是大数据分析系统，一个就是优化运营的精细管理系统。”

这位工程师说，“大数据分析系统已经在做了，这个会比较快，精细管理系统因为比较复杂，所以可能需要时间会长一些，但我们初步的想法是，租客网坏了，系统会自动对接网络运营商的维修人员；家电坏了，只要租客在系统里预约好时间，我们维修部的师傅也能立刻看到，他们会收到短信和邮件，上面写着哪门哪户需要维修，租客对应的确切地址和维修时间是什么等等。对于租客的一些日常通知，我们也可以通过系统公告的形式让租客知晓，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不需要管家出面就可以解决，甚至不需要通电话，这块时间完全由系统自行运营，如此一来原本一个管家上限只能对接80户人，如今可以做到1对120甚至1对150。”

该工程师提及的比例专业上称为“人效比”，“人效比”是长租公寓扩张过程中一定会遇到的管理问题，如今这个问题有希望被这些工程师们开发出来的精细管理系统解决。　　胡海时不时会来探班，沈俪发现胡海很有意思，他会在系统实现某个功能之后给对应的直接负责人买肯德基全家桶，那个人当天晚上可以很得瑟地将全家桶在办公室溜达一圈儿；而如果系统试运行的时候出现了BUG，制造BUG的直接责任人桌上就会被胡海放上一个布偶娃娃，那个布偶娃娃是一个绿色的猪头。　　收到全家桶的人一般都会慷慨地跟同事们一起分享，但收到猪头的人可就憋着一股气儿了，因为没人想要他的猪头，他得想方设法把代码检查好，让这只猪头下次出现在别人的桌上。　　雷彪剪出来的关于这些精英工程师的合集节奏非常紧凑，镜头语言和意境渲染的都很到位，视频的最后，所有工程师捧着雁子谷原住民送的“冰镇板栗”，对着镜头喊出了一句口号：“我们不是disruptor（颠覆者），而是enabler（和谐再造者）！”

视频上传的第二天，雁子谷公寓数据分析系统上线了，关莎的公司是否会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尚未可知，但沈俪的视频号却是实打实地火了一把。　　小蓝书、抖音、朋友圈和微博等各类平台点赞转发不计其数，两天之内全网视频总点击破了50万，粉丝数更上一层楼。　　网友评论大部分都是友善的：　　“码农这么工作太用心了……”　　“我靠这个BGM我居然听哭了！”

“以后就嫁程序员！”

“那个捶腿的大哥还不够累，他后面那个哥们才是真的累，连捶的力气都没有，一直在喝汤。”

“这行我干过，带人看房一天我根本不想吃饭，只想喝水睡觉。”

“不容易啊我的国！”

“我居然在视频里看到了胡海！我们电商界的男神！是我看错了么？”

“人家写代码是自己跑业务，我写代码全靠想象，我决定转行。”

“长租公寓抄底时刻来了！”

“做成这样，长租公寓倒不了，你们看看近几年政府工作报告都要提，我估计2022年还会提！长租是大势所趋！”

“创业不少见，少见的是在一堆别人玩废了的垃圾场里创业。”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恶意的评论，比如：　　“省省吧，又蹭互联网热度！”

“老赖你欠的房租还没还又出来圈钱！”

“长租公寓就是坑死人不偿命的生意！”

……　　沈俪注意到基本上每一条恶意留言下面都有一个叫“朽木”的网友回怼，回怼的内容也比较简单粗暴。　　“你才蹭热度！你们全家都蹭热度！”

“你才是老赖，你们全家都是老赖！”

“坑死人不偿命坑你的钱了？你不爽不租不就完了？”

……　　“这个‘朽木’是谁啊？该不会是你吧？”

沈俪问雷彪。　　“咋可能是我……”雷彪一脸无辜，“我剪视频眼都要瞎了，根本没精力看评论。”

沈俪空闲时拿着这个账号朝周围的人都问了一遍，关莎、关珍珍、萧干星、任天行以及雁子谷公寓的工作人员，结果都不是。　　沈俪纳闷了，之前即便是一路追更的铁杆粉丝也很少每一条负面评论都帮忙回骂，这个叫“朽木”的网友究竟是谁呢？　　除了雁子谷公寓的人，还有谁会如此上心的维护自己的视频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