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杰闭着眼睛坐靠在输液室的椅子上,颧骨突出,面容憔悴,萧烈站在他旁边。 萧烈一见关莎来了便赶紧推了推萧杰,“哥!哥!关莎姐来了!”
关莎看到萧杰不仅能睁开眼睛,看到是自己来了还能撑起身子坐起来,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愤怒,怒方才的梦太过荒唐,怒萧烈小题大作,怒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吵架后又主动出现在萧杰面前。 “大孬啊!”
此时萧干星也冲了进来,“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怎么了?”
萧干星问萧烈。 “严重脱水,而且哥好几天没吃饭了,验血医生说营养不良,在输营养液呢……”萧烈说。 萧烈回青阳湾时是周一中午,他回来拿几件冬天的衣服,没想到哥哥在家,当时萧杰一直对着电脑查着什么,眼睛里都是血丝,很认真,萧烈知道萧杰八成又在加班,于是没打扰,正在他要走的时候,萧杰才反应过来是弟弟回来了,于是起身想送他,但这一起身,便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萧烈慌了,他除了打120和叫母亲来医院什么也做不了。 到医院后萧杰恢复了意识,但他也几乎说不出来什么话,只是用眼神告诉萧烈他没事。 关莎一听萧杰也没什么大事,转身就走,就在这时她听到萧杰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 关莎没有理会,继续快步走出了输液室。 萧杰起身就想追,但才记起自己正在输液。 “哥你干嘛?!”
萧烈看到萧杰要拔输液管立刻上前阻止,只不过他的手还没碰到萧杰整个人便被萧干星扯了回去。 “让你哥去!自己丢的媳妇儿自己追回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这里就是医院,死不了!”
萧干星没好气。 关莎以为萧杰不会追出来,她也不想让自己还抱有任何希望,于是她从走到一路小跑,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就在这时,她再次听到了萧杰的声音,萧杰在喊她的名字。 “他不会……” 关莎猛地转身,看到远处萧杰正朝自己快步走过来。 他拔了输液管? 关莎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萧杰会愿意为她这么做。 医院门口行人很多,步履匆匆,萧杰快步走到一半便被一个光顾着赶时间不看路的行人撞倒在地,那行人自己没倒,还在跑,萧杰倒地后他边跑边回身说了句抱歉,而后继续向医院的方向奔去。 萧杰的身形看上去并不是老弱病残,活生生一个大男人,也不怪人家压根没当回事。 关莎下意识就想冲上前扶萧杰,但她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萧杰此时头很昏,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他手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只觉路面上的行人速度变快了很多,有种天旋地转之感,但不远处的那个人影就那么定定站在那里,好似跟外界旋转的事物彻底隔开了,阳光下那身影波浪般的秀发随风飞舞。 萧杰就这么踉踉跄跄地朝那身影走去,距离越近他的步伐就越快,但就在离目标不到五步的距离时,萧杰因腿关节突然发软,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喀拉”一声,萧杰听到了自己手肘骨断裂的声音。 路上一些行人看出这个男人是要走向他面前站着的那个女人,那女人美如天边滚烫的红霞,但她的内心却如此冰冷,冰冷到看着眼前的男人连续摔倒两次却无动于衷。 关莎不是铁人,虚弱不堪的萧杰让她心很疼,她刚才来医院时还告诫自己不要再向萧杰索取什么,也不要想着再去证明什么,只要萧杰活着就可以。 可当她真的看到萧杰并没有生命危险,渴望被爱的不平衡心理便占据了上风。 为什么每次吵架后主动跑来找你的都是我? 为什么但凡两人之间的事情主动的都是我? 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不做,你是否也会主动走向我、靠近我、抱紧我、挽留我? 这就是关莎想对萧杰说的话。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萧杰艰难而缓慢地再次爬起,萧杰这次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血色,嘴唇干裂且发白,但他的表情里没有埋怨,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懊悔,只是渴求,从萧杰那双有些恍惚的眼睛中,关莎看到了自己随风飘扬的长发。 一步,两步,三步…… 关莎最后终于感受到了萧杰单手抱着她的力度,那力度强烈却又好似突然失去了原动力,关莎不禁抱紧了萧杰,尽全力托着怀里这个即将下滑的身体。 耳边,萧杰用最后的力气对关莎道,“把联系方式……加回来。”
…… (医院内) 萧杰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左手打着石膏,护士满脸严肃地叮嘱关莎等人,“点滴不能再拔了,病人现在血压不稳血容量不足,都近似休克性昏迷了,严重脱水不是开玩笑的!”
“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
萧烈连连道歉,此时萧干星关切地问,“我儿子都这样了,能不能安排个病房?”
护士摇了摇头,无奈一句,“今天病房都满了。”
说完便离开了。 输液室里坐满了人,连一个多余的座位都没有,萧干星只能坐在萧杰的扶手上守着他。 萧烈第二天上课还有一个演讲必须回学校,临走前,他把关莎带到一边,低声问道,“关莎姐,我哥跟你……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关莎立刻否认。 萧烈顿了顿,自顾自说道,“自从爸爸走了,我哥什么都自己扛,总是表现得很成熟,成熟得可怕,他跟个大家长一样,有什么压力从来不对我和我妈说。我以前没感觉,直到现在自己上大学了,妈妈陪着来青阳我都觉得不太适应,这种大城市,我经常觉得……如果不用我哥给的钱,钱就经常不够用,我无法想象我哥当年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去北京读书却从来不向家里要钱的,后来他拿着并不算多的奖学金去国外留学,每个月竟然还能给我妈打钱……” 萧烈说着转头看着沉睡中的萧杰,“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其实是我哥工作后才开始好转的,之前比较困难,爸爸生前跟朋友们开了个厂,遇到年景不好赔了很多钱,债还了一半自己走了……我哥大学的时候经常参加志愿者活动,因为可以有免费的T恤领,他说这样几年都不用买夏天的衣服。”
萧烈告诉关莎,萧杰以前都是自己剪头发,剃须刀买最便宜的,刀片用钝了也不舍得换,经常力道轻了刮不干净,力道重了又刮破脸,读研究生的时候萧杰每天只吃两顿饭,还不怎么吃肉,就为了多省一些钱补贴家里。 萧烈的话无疑触动了关莎,她原来一直以为萧杰的家庭环境应该不错。 “我觉得我哥给自己身上加的担子太重了。”
萧烈继续道,“他以前数学很厉害,厉害到可以参加国际比赛决赛的那种,但后来他因为比赛日期与入职面试撞了,就放弃了,可能别人不知道我哥为什么要为了面试放弃那么重要的比赛,但我知道……当时我因为跳舞摔断了腿,住院和复健需要很多钱,如果不是我这个拖油瓶,我哥根本不会那么着急想着赶紧赚钱……” 萧烈说着说着鼻头开始发酸,“我哥省钱给我买的很多东西我妈都不知道,我当时故意藏着,因为妈妈从来不让我要哥哥给的东西,我当时不懂事,还经常吵着让我哥给我买手机、买手表、买平板电脑、买这买那……” 萧烈说着重新看向关莎,“关莎姐,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知道,如果以后你跟我哥发生了矛盾,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很多时候我哥只懂做,不懂说,他以前逼自己,不过是为了疼我,他疼我是因为他爱我,所以他的压力从来不会让我看到,关莎姐,我哥肯定也是爱你的,不然刚才他不可能连针管都拔了……” 关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