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你跟我说什么,是该给人桃子道歉,哎,这事乱得。”
说着话,他就拉开了办公室的窗帘。 先前在外面围观的文化中心员工已经散去,这里又恢复了寂静。 韩路话多,忍不住问:“主任,别人和女员工谈话都开门开窗避嫌,你为什么又拉上窗帘。”
瓜田李下,可说不清楚。 杨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以前演出,男女演员为了方便快速地换衣服,都穿着内衣在后台走来走去,也没甚好看。怎么说来着,刚开始的时候,你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时间一长,就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皆红粉骷髅。刚才拉窗帘,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看热闹。今天这事就得冷处理,否则他们看到办公室里的情形,一起哄,桃子就可下不来台。 韩路无语,半天才道,主任你有佛性。 但是,杨光这话却让他心中一凛,又想起陶桃和其他员工闹编制问题,又说要减员增效的话,顿时生出疑窦:“主任,这减员增效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光听到他问,不觉颓然:“还能怎么着,金沙市最近几年经济不成,吃财政饭的人实在太多,负担不起呗,咱们文化中心有大麻烦了。”
“大麻烦?”
杨光同样是个话多的人,也不摆领导架子,当即侃侃而谈。 原来,金沙市以前是个世界级大铁矿,三线重镇。当年全国各地产业工人齐聚大江边上,支援国家建设,天当被来地当床,吃的是米线窝头,喝的是浑浊的江水,生活非常艰苦。 物资条件的匮乏可以忍受,但业余生活却非常贫乏。大家每天下班,躺在地窝子、干打垒里,只能发呆。 有鉴于此,市里矿里成立很多文艺团体,丰富工人的精神世界。 到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广大市民的业余生活也是多种多样,特别是网络时代一到,大家都呆家里在电脑上打游戏,聊天,刷免费电影电视剧,谁还去听戏,关键是他也听不懂呀! 这样一来,传统戏剧渐渐成为一种摆设,仿佛是被时代所淘汰了。 但问题又来了,最近几年市里的财政不是相当的紧张吗?这些文艺团体人数众多,每年国家都要花费巨资将他们养起来,变成沉重包袱,不改变不行。 就在去年,市里将市京剧团、川剧团、交响乐团来了个三合一,合成市文化艺术中心,把零时工合同工都精简了。 但这样还是不行,还是有三百零一个在编的吃财政饭的演员和管理人员。 在这一段时间里,有风声,市里打算对文化艺术中心实行改制,改事业单位为企业。至于老员工中有中高级职称的保留编制,调去其他事业单位,其他人都丢给社会。 消息一传到中心,大伙儿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首先,大家抱了一辈子铁饭碗,老鹰都养成了家雀儿,习惯了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他们来说,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可怕。 其次,艺术这种东西讲究的是童子功,员工们要么从小就跟父母学习,要么小学一毕业就送去艺小委培,文化知识确实欠缺,真市场化,特别是在如今没人听戏的年代,根本找不来钱,一个个都得饿死。 杨光最后说:“桃子这人吧,业务上是强,可因为年轻,以往评职称的时候,单位优先考虑老前辈们,到如今也只是个四级演员,她才过来闹的。”
听他说完,韩路禁不住面色大变,心中骂了一声:麻辣隔壁的,大势不妙! 桃子职称不达标准令人同情,可自己呢,我就一职场新人,履历表上一片空白,真要改制,第一个就得卷铺盖滚蛋啊! 混蛋金沙市文化艺术中心,你特么都要改制解体了,还招我进来做什么,这不是害人吗? 韩路悔啊,一悔为了逃避父母不考老家的单位,二悔为了三根手指捏田螺——稳拿——考事业编,早知道就去搏一搏公考。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到韩路气急败坏的样子,杨光解释说,当初中心进人指标的时候,不是还没有说改制的事吗?再者,这事上头都没定,鬼知道将来会怎么改,或许依旧维持原状呢!小韩,安心工作,单位正需要你这种高学历的人才。 “安心,能安心吗”韩路肚子里继续骂:“安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