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在教育完成之后,通常是刚刚成年的时候,就会被直接送到地方上,参与所谓的施政实训。 像是刚刚大学毕业,刚刚考取了秀才功名的普通人一样,要去当真正的基层办事官吏。 普通官员三年一考,而施政实训的皇子和皇孙是两年一考,跟普通官员彻底错开考核升迁的周期。 普通官员考核通过未必升迁,升迁未必改变任职的地区。 皇子拿到了“劣”的考评会直接淘汰,拿到“平”的考评会异地平调,两年后再考核一次。 拿到“优”、“良”的考评会升迁到异地,去担任更高一级的官僚,进入下一轮两年期考核,如此不断向上。 他们在地上任职十余年后,官职级别通常都上升到布政使级,年龄较大的会每两年换一个布政使司任职。 老皇帝会在临退休的前几年,把年龄合适的皇子召入京师,分配到各部担任侍郎,进行最后的考察和筛选。 这个周期通常只有一到两年的时间,被选中的皇子会升为吏部尚书,没选中的去其他各部任职。 继承人升任吏部尚书之后,通常再过两年就可以即位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皇子们当然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党羽,只不过绝大部分都会分散在地方上。 随着不断的错位升迁,不断的跟皇子们隔离开,很难始终保持密切的关系。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皇子只会记得某个人有能力,以后自己上位了可以用,这种现代官僚之间的关系和印象。 无法得到古代社会那种,以臣子姿态侍奉自己属下。 更为关键的是,跟皇子长期共事过的地方官僚,不允许在新皇登基之前升迁入京师。 所以皇子在登基之前,在地方上就算是有党羽,在储位竞争上也帮不上大忙,登基之后才能用得上。 至于说高官主动去地方上投资某个皇子,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难度太大了,回报周期太长了。 皇子无论优秀与否,都要在地方任职十几年。 这期间无法给投资者任何回报,投资者还要担十几年的风险,等皇子回到京师自己也该退休了。 如果真的看好某个皇子,不如让家族子弟去地方上投靠,等皇子登基之后把家族子弟召入京师为官。 皇子到京师接受筛选的那一两年的时间,也不足以在朝堂上发展出有力的稳固班底。 皇子能即位的时候,现有的尚书们大部分都该退休了,没必要去凑从龙的功劳,万一选错了晚节不保。 老尚书们的退休时间不完全固定,但是按照惯例会跟老皇帝一起退,除非老皇帝要求他给新皇帝多帮衬几年。 军机大臣和内阁大学士们,也许会稍微年轻一点,但是也已经没有可能升迁了。 至于次一级的,侍郎等中高级的大臣,也许有投机的想法。 但是时间窗口太短了,很多人还没有拿定主意,继承人就已经定下了。 也正是这一两年的短暂时间,让皇子们不至于形成深厚的党派阵营,普通官僚们不用担心没有投效而被打击。 等到继承人的身份定下来之后,继承人也没必要再去发展自己的党羽了。 继承人已经得到了老皇帝的认可,在登基之后所有臣子都是自己的公开党羽,还有老皇帝的直接照拂。 这种继承人为什么还要去拉拢官僚? 所以仁武朝之后,皇子们有自己的党羽,但是都在地方上,登基后才能用的上。 皇位继承人,在京师的高层官僚之中,没有也不需要死忠类型的党羽。 老皇帝会在六十岁退休,自己会在三十多岁的壮年登基。 根本不需要去冒险,收益和风险完全不成正比。 在如今的大明朝野上,也已经没有古典时代的那种,大臣提前投靠某个皇子作为未来主公,形成互相绑定的人身依附关系的土壤了。 甚至很多大臣面对皇帝的心态,都不再当作是古典时代的人主了,而是类似最高的上司官僚的心态,更何况是不确定的皇子。 说白了,民智已经逐步开启了。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某个皇子真的万一被选中作为继承人,然后又被放弃,他们在这种时候基本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的。 对于普通官员而言,谁当皇帝是没有区别的,不可能临时去帮助被放弃的继承人。 朱简烽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成了半公开的继承人之后,他在这个位置上停留了六年。 不断增加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尝试,以尚书级高官的身份,联络和发展其他官僚,成为关系比较密切的政治盟友。 曹振镛就是朱简烽的这种盟友。 曹振镛自己认为,自己跟朱简烽的关系,根本不是仁武朝以前,追求从龙之功的那种臣子心态。 两人最多算是政治上的盟友,是朋党关系,而不是预备君臣。 关键是两人的这种关系,甚至老皇帝都是完全知道的。 现在的大明皇帝看的很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朋党是不可能完全禁止的,只要大局上相对可控就行了。 曹振镛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外面,然后语重心长的劝导说: “所以殿下,与其继续这样纠结辗转,不如坦然接受吧。 “您作为这一代最优秀的亲王,以后宗正的职位是少不了的。 “现在宗人府,特别是宗人院的权力越来越大了,朝廷也开始受其影响了。 “宗人院的宗人们,虽然没有直接权力,却可以对任何政策提出置疑,相关官员还必须给出解释。 “除了陛下之外,宗人们是仅有的,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任何政务的职位。”
朱简烽绝对不是蠢货,在听着曹振镛的这种劝说,猛地打了个激灵,瞪着眼睛看着曹振镛: “是父皇让你来劝我的!这是父皇的安排?”
曹振镛没有说话,被朱简烽当作是默认了。 现场安静了几秒钟,朱简烽仰起头,闭上了眼睛,语调格外沉重的问了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曹振镛想了想: “硬要说的话,西夷得担一部分责任,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 曹振镛只是稍微起了个头,并没有说完自己的意思,朱简烽就猛地反应过来了: “对!是西夷!就是西夷!如果没有西夷发起的这场战争!我在五年前就已经—— “五年前,靖垣那小子只是个毛头小孩,就算是表现出再好的天赋,也不过是个早慧小儿。 “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应该是为所预想的那样!”
曹振镛暗自松了口气,这位殿下需要一个借口,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向,否则还真的很难接受现实。 至于西夷挑起战争,是不是被大明逼的,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所以殿下,您要接下这个差事,作为大明宗室代表,去参加与泰西诸国的和谈吗?”
朱简烽语气格外阴沉的大声说: “去,为什么不去!没有人比我更懂如何跟蛮夷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