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大门贴大对子,家里朝向院子的双开门贴小对子。卖对联的老大爷在路边支了张桌子,正拿着毛笔在大大小小的红纸上挥毫泼墨,他的老伴则在一旁算账收钱。客人可以买他已经写好的现成对联,也可以把自己想好的词告诉老爷子现场写出来,只是买刚写好的需要等到墨干了才能带走。于德忠读着写好的对联:“万事如意人吉祥,百福临门家富贵。”
“九州鸿运进福门,四海财源聚宝地。”
“五福临门,四季发财。”
还有贴在门框上的小横批,及贴在水缸、粮缸、自行车、牛棚等地方的诸如“吉星高照”“川流不息”“出入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出门见喜”等的小红条。每一句都尽可能的将祝福和愿望最大化,寄托着人们在新一年钱多的数不过来、全家健康生龙活虎、每天如同蜜一般甘甜、要啥有啥的梦想。于德忠问了一下价格回头跟张玉英低声说道:“这老头觉得自己的字挺牛逼的,写好的对联比单纯买纸贵了一倍。咱买点红纸回去自己裁裁,叫前屋老李大爷写就行了,不用花那么多钱。”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好意思麻烦别人?让人家帮忙写不用搭人情?不差那点钱,直接买写好的不行啊?”
张玉英对于德忠抠搜的样子多少有点不满。“你不知道,他就爱写字,你找他写个对联他还挺高兴的。反正腊月他也没有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管,你要是好意思你自己去找他写。”
其实,于德忠说的是对的,老李大爷住在他家前排,年轻时知识水平很高,当过大学教授,后来因为跟女学生太亲近,被人写大字报宣扬作风不正而搞臭了名声,只得回到村子里当起了农民。他跟于乐的爷爷岁数看起来差不多,当于乐记事的时候,他也成了“等死队”的一员。于乐常常记起,小时候他爷爷那一帮坐靠着墙根晒太阳的老头子中,有一个拿着考究的拐杖,面色红润,胖胖的,花白胡子很长的老爷爷,他说话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用手捋一下自己下巴的长胡子。他的一生应该充满了波折的故事,但于乐看着他被一堆胡子遮掩的那张不太明显的嘴,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这玩意儿吃饭的时候会不会挡害?会不会沾一胡子的菜汤饭渣?于德忠买了几张大红纸,和两套挂门前,转身又来到了旁边卖鞭炮的地方。卖对联和卖鞭炮等的摊位,一般只有春节前一个月的时间才会出现,相比那些经常赶集有固定摊位的而言,他们只能往集市的边缘摆放,尤其是卖鞭炮的,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能放在人群中央,一般都是在最边缘的地方,谁也保不齐哪个不长眼的抽完烟把烟头随手一弹炸了这一堆的火药,而边缘的地方更方便看管和疏散人群。于德忠边看鞭炮边跟张玉英盘算着要买多少:“腊月二十三放一挂,腊月二十九过年下午请神放两挂,午夜放两挂,初一早上放一挂,初二下午送神放两挂,初三上午出门放一挂,正月十五放一挂,开春往地里送粪放一挂,至少得买十二挂鞭。”
农村的孩子打小就喜欢放炮,于德忠也从小喜欢,而且他对神鬼之说很迷信,春节该讲的规矩,该尽的礼数,该隆重的地方都不会敷衍。“你这是要把今年剩的那几个钱都造了?请神送神放那么多干什么?上两年也没看你买这么多?”
张玉英听他叨叨的头有点大。“人家请神送神还有放更多的来,过年不得给老祖宗办得热闹点?咱买那个八十响的,小一点的,十块钱四挂,请神送神的时候把两挂绑一起放就行。”
“买这么多怎么往后拿?先去买旁的东西,走的时候看看剩多少钱,顺道过来买就行,要不拿着赶集怪沉的。”
一年就一回,热闹一下也行,张玉英不想再争下去,算是答应了。俩人转过身又往集的另一侧走了过去。在家里盘算好的东西不多,但真到了集市上,看到什么新的都想买。看到卖炕席的,俩人就商量着,家里的炕席也该换了,再用一年,等明年过来买。看到有卖糖的,担心这么早买回去都让于乐给吃了,决定腊月十八的集再买。转悠了一大圈,买了白菜、芹菜、柿子椒、葱、姜、蒜、现炒的瓜子、一斤肉、四斤鲅鱼、一斤咸鱼干、一斤炸面鱼、熟鹌鹑蛋等等,大部分都不在预算内。原本打算买点腊八包饺子的东西,再买一点鱼肉这段时间改善一下伙食就行,结果一赶集就想起来家里这个也没了那个也没了,最后只得感叹“钱不经花”。于德忠和张玉英没忘了给于乐买一盘摔鞭和两串糖葫芦,最后剩的钱买了六盘山东土鞭,带的一百块钱算是花了个精光,俩人也没了逛下去的心思。带来的提包被装的满满登登的,还多出来了几袋子的东西。左右车把上挂着提包,张玉英提了两袋,满载而归。此时,家里的于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早已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