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跟于乐不一样，要是于乐被这么一批评，早就掉了眼泪，而李娜永远面无表情，好像挨批评的人不是她一样，从来不放在心上。语文书上的课文，每讲完一课，老师都让全部背下来，锻炼学生的记忆能力。一天九节课，四五节语文课，老师有足够的时间在课堂让学生去朗读去背诵，背完后排头检查。并不是所有的学生能完整的背下来，总会闹出一些笑话。而大家看到每篇课文的最后写着“朗读并背诵全文”几个字时，都头大。让于乐印象深刻的是《小猫种鱼》这篇课文，学的时候他跟毛毛说：“这猫太彪了，鱼怎么能种地里，老师还让我们背。”

但这并不妨碍他跟毛毛一节课的时间就背了下来，俩人边背边嘲笑着傻猫。“彭程，起来背一遍小猫种鱼。”

彭程跟于乐一个村，住在于乐家的前几排，离着不远，他家里养着两台农用机械，于乐去过他家，浓浓的柴油味儿，到处是扳手螺丝钢管，还有生了锈的各种零部件。彭程的普通话不利索，夹杂着方言，眼睛时不时的使劲眨一下，应该是遗传了他的母亲。听他读课文，是一种快乐。老师喊彭程站起来后，于乐跟毛毛感觉快乐要来了，俩人咧着嘴，仔细听着彭程背课文。“农民伯伯把苞米种在了地里。”

彭程果然没让他们失望，第一句话就引得哄堂大笑。“停停停，什么饽饽，你想吃饽饽了？那俩字读三声。你种什么苞米，课本上写的苞米吗？读玉米，还有，你加个“了”干什么，从头再背。”

老师听得头大，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农民伯伯……”“停，你怎么俩‘伯’都读成三声了，我讲课时就这么讲的吗？第二个伯读轻声，跟我重复，伯伯。”

“伯伯。”

“从头再来！其他人安静点！”

于乐和毛毛已经笑出了眼泪，于乐感觉笑的肚子都疼了，听到老师让安静，又憋了回去。“农民伯伯把玉米种在地里，到了秋天，收了很多玉米。农民伯伯把……花生种在地里，到了秋天，收了很多花生。”

“停，你倒是挺会举一反三呀，前面是‘收了很多玉米’，后面就是‘收了很多花生’吗？跟我读，‘到了秋天，花生也熟了。’”“到了秋天，花生也熟了。”

彭程跟着重复了一句。“继续！”

“小猫看见了，就把小鱼种在坑里。”

“唉呀！停！我真叫你伤了！怎么前面都是种在地里，到这里你就能背成种坑里，种你家坑里了？你脑子长锈了吗？怎么一点不转。你说，猫到底把鱼种哪儿了？”

于乐和毛毛听到种坑里，没憋住，跟着全班吵吵闹闹的笑着，毛毛：“哈哈哈，种坑里了，种坑里了。”

于乐已经笑得说不出话。“其他人安静。你再重复一遍！”

于乐看着彭程，明显感觉他越来越紧张，脸有点发红了，使劲眨眼的频率变高了，于乐虽然觉得这样嘲笑人家不太好，但一想到“种坑里了”，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彭程支支吾吾的继续背着：“小猫看见了，就把小鱼种在地里，嗯……嗯……”，可能被老师的批评和全班的笑声打乱了思路，脑子一片空白，卡在了那里。“它想”，老师提示了一句。“它想，嗯……它想，嗯……”彭程算是彻底卡住了壳，估计脑子已经宕机了。“它想什么，它到底想什么，你在想什么！你不用背了，回去抄两遍课文明天给我，明天继续背，背不下来再抄，坐下！于坤，你来背。”

几句话背成这样，给老师彻底搞没了耐心。彭程使劲眨着眼坐了下去。对于一些学习不太好，有些愚笨的学生，老师们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也都未想过放弃，想着凭借自己师范里学的各种方法，没自己教不成的学生。但人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而有的学生似乎就是学不进去，怎么教都那样，而聪明的学生，讲一遍就懂了，一提问就通过，让老师少操多少心。慢慢的，老师的重点就放在了学习好的学生身上，对于垫底的，时不时的提问一下，还没有改观的话，就罚几遍迅速略过了。或许有的老师会想着，如果自己能把倒数第一教成第一，会是自己教师生涯的最大成功，但前提是学生的智商需要在线。绝大部分的学生智商是差不多的，聪明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读书，读书究竟有什么作用，自己能接触得到的最有学问的就是老师，而身边的父母亲戚都是农民，那时候村子也很少出大学生。没人给他们做榜样，没人能给他们讲明白读书的出路，没人讲的明白科学家到底是做什么的，虽然每回写作文，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科学家。没有目标，没有人生规划，没有对各种职业的认知，只知道读书考大学，并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大部分孩子把读书和上学当成了人生的一个需要度过的阶段，一个任务，作业都懒得写或者应付一下，没有理想和动力，便无法激发孩子们的潜能。于乐小的时候也想不明白读书的意义，他只是单纯的脸皮薄，怕读不好书被嘲笑，害怕老师，怕被老师打，怕疼。棍棒的鞭策促使着他不断的学习，免受皮肉之苦。直到步入社会，了解了很多高精尖的行业之后，他才后悔，当初还可以更努力一些的。和平年代的日子平平凡凡的过着，没有什么大波大浪，于乐每天也总能找到自己的欢乐，除了学习就是想着怎么玩，无忧无虑。有时候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到柳沟村的时候，也有大人在一旁议论：“这么小的孩子就一个人跑来上书坊了。”

于乐并不觉得自己小，自从读了书，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转眼间到了深秋，清晨六点起床，天色还是有点暗，路上起了雾，雾大的时候，上学的路都是凭着记忆摸索。学校里拉了几车的煤准备过冬，这天上午，学生们停了课都在忙着往自己教室里搬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