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从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声音，黑漆漆的小眼睛骨碌碌看着他，仿佛在哀求他手下留情。戚明镇眼中的暗色忽然褪去了，他想到了戚明襄和戚明玉。从小他们三兄妹相依为命，每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有一次戚明玉得了风寒，彻夜高烧不退，那时候他以为就要失去这个妹妹，伤心得很。而眼前的小鸟，与当年的明玉有何区别？戚明镇心里浮起一丝模糊的同情，尽管只是转瞬即逝。他将鸟儿重新放回到鸟巢里，从树上爬了下来。“算了，不过是几只鸟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故作不屑。戚昭心中稍感安慰，虽不指望着他能有天大的改变，但哪怕心软一回，也是好的。若水亭附近，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大佛寺，钟声敲响，清越动听。戚昭决定带戚明镇去寺里看看，来都来了，不去似乎有些可惜。两人刚转过身，就听到周遭有人小声议论。“那不是陆家小公子吗？他也来大佛寺了。”

“听说上次比试输给了戚家，怕是知道运势不好，想求佛祖庇佑呢。”

“你们瞎说什么？分明是戚家使诈，才让陆家小公子落败，你别忘了，一开始比试的时候，戚家那位差点被陆家小公子给打死。”

窃窃私语间，只见一行人从山上下来，为首的是陆元恺，身后跟着几个家丁。他神情阴冷，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大路两边，终究还是要狭路相逢，陆元恺一眼就看到了戚昭，不，准确地说，是戚昭身后的戚明镇。戚昭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寒意，她心里一沉，“明镇，不要冲动……”话音刚落，戚明镇就像一头盛怒的豹子扑了出去。陆元恺躲闪不及，被戚明镇扑倒在地，家丁们吓了一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是你上次打的我哥，我杀了你！”

戚明镇狠狠一拳打在陆元恺的脸上，稚嫩的脸狰狞像修罗。陆元恺不甘示弱，翻过身来，将戚明镇骑在自己身下，还给了他一拳。家丁们回过神来，纷纷奔上去要帮陆元恺，戚昭眸光一暗，踢动地上的石子，众人只觉膝盖一疼，齐齐跪了下来。“明镇，快住手！”

两个孩子打红了眼，脸上跟身上纷纷挂了彩。戚昭狠狠拉起戚明镇，他嘴角带血，然而那抹血腥味仿佛刺激到了他的感官。他眸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这股阴森可怕的模样，令原本想要冲上去的陆元恺停住了。“小公子，别打了，万一被老爷和小姐知道……”家丁的声音带着委婉的劝说。陆元恺脸带青紫，他不甘心地瞪了戚明镇一眼，厉声道：“今天的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我们走！”

戚明镇正要追上去，戚昭一把按住他的胳膊，疼得他叫了起来。“胳膊脱臼了？”

戚昭蹙眉。戚明镇咬牙，刚刚凭着疯劲干架，倒不觉得疼，此刻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也没少挨揍。趁着他安静的机会，戚昭手中微一用力，只听到“咔”的一声，脱臼的胳膊给接上去了。他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这次出于面子，他死死克制住没叫。戚昭盯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冷冷把马夫喊过来，让他领着戚明镇过去。“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走！”

戚明镇别过脸，冷漠上车。戚昭拧眉，她稍作冷静，便走到围观热闹的百姓面前，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今天的事，各位就当没看到，若是谁敢传出去，便有如此银。”

她将掌心里的银子用力碾碎，一手功夫将众人愣是惊呆了。戚昭将剩下的钱袋子抛过去，几个男人哄抢成一团，一面往怀里塞银子，一面点头哈腰地表示绝不多事。马车上路以后，戚昭神色严厉，“刚刚为什么打架？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要选最蠢的一种方式？”

“我没错，是陆元恺有错！是他将我哥打成那样，还暗算他……”“所以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你打得赢他吗？就算你在这里占了上风，你有没有想过戚家要如何向陆家与皇上那边交代？”

戚明镇乖戾地抬头，眼睛里燃烧着阴沉的怒意。“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当初是谁虐待我们兄妹三人，现在又来装好人？我不认你这个娘亲，也不稀罕你的惺惺作态！”

他说完这些，不顾一切地掀开帘子就想往外跳。戚昭冷笑一声，一把扯住猴子一样灵敏的他。“你放开我！”

戚明镇拳打脚踢，气得浑身炸毛。戚昭似笑非笑，“你个泼皮猴儿还想翻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你要是再吵吵闹闹，等回去以后，我就把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贺遂！”

戚明镇果然安静了下来，虽然神情依旧愤怒，不过嘴巴倒是闭上了。戚昭心里暗自不爽，原身这个娘亲做得真是够失败的，她竟然需要搬出贺遂，才能镇住戚明镇。“怎么，不服气，还瞪我？”

戚昭瞅了他一眼。戚明镇抿紧了唇，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戚昭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他心中所想。他必定是觉得，戚昭之前的温柔是装的，现在不过是露出了真面目而已。不过戚昭懒得跟这小屁孩解释，她琢磨了一下，觉得回府之后，必须得想个法子晾一晾他，好让他收敛一下这野性难驯的个性。回府以后，戚昭不咸不淡道：“今日回自己院子里去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娘再去看你。”

戚明镇阴沉着小脸，闷头朝着南偏院走去。刚转过弯，就被一道身影挡住。戚婉娉婷地站在跟前，柔美的脸上挂着一丝幸灾乐祸。“小贱种，你那个便宜娘亲，又不要你了？”

“关你什么事？”

戚明镇眼睛通红，怒血一下冲进了脑海里。戚婉早已将刚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她不怀好意地往前接近，然后一把扣住了他瘦弱的肩膀。“你还真以为那个女人会疼你？也不想想之前她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不过是她拴住贺遂的一条狗，偏偏还要等着她把你当人看，你看看自己这副面黄肌瘦，凄惨可怜的模样，脸外面讨饭的乞丐都要比你光鲜亮丽……”“闭嘴，闭嘴！”

戚明镇狠狠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戚婉目光阴郁地盯着他的身影，慢慢拿起帕子掩唇笑了。“二小姐，那个小贱种真会对付大小姐吗？”

丫鬟小声问道。戚婉冷哼一声：“咬人的狗不叫，这戚明镇看着话少不好接近，实际上最是冲动，禁不住刺激，就他那样，什么时候发疯之下把他亲娘杀了，我都不意外。”